跟他同车,她百般不愿,心生别扭。

半个时辰后,柳絮在邵府角门落轿,走到内宅二门,门上的老婆子道:“三爷才刚回来。”

邵府离柳家住的剪刀胡同颇远,柳絮舍不得雇车钱,加快脚步,想赶在晌午到家,买菜做饭还来得及,她不在家时,小生子毕竟年岁小,还是个男孩子,对付糊弄一口吃的,有时三婶子有空,也过去帮着做顿饭,但三婶子一大家子人,指望不上,柳絮隔三差五,回去做一锅饭,或蒸一锅干粮,够三个孩子几日嚼过。

素云坐在房中,让念珠盯着打听三爷和三奶奶回来没有,及等到听见爷回府,去太太房中,忙忙梳妆打扮,等一会爷过来。

两个孩子跑向素云姨娘,素云蹲下,抱住两个孩子,心底里总算松口气。

陆志文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是你舅舅,对不对?”

夫妇二人携手走出屋子,柳絮和晚秋跟在身后,柳絮看背影夫妇倒也般配,吴淑真纤柔袅娜,邵英杰高大俊朗。

果然,吴淑真虽蒙着盖头,心底跟明镜似的。

晚秋端着煎好的药进屋,放到桌上,撩起帐子一角,看吴淑真睁眼,一动不动躺着,轻唤;“姑娘,该起了。”

次日一早,柳絮收拾停当,雇了乘小轿,掏出吴淑真给的地址,问轿夫可清楚这个地方,轿夫瞅眼,“姑娘这个地址我过去,是一家老字号当铺,在城西,一东一西,道不近。”讲好轿钱,轿夫便拉着她往吴府相反的方向。

吴淑真朝晚秋使了个眼色,晚秋会意,去门外看着人,吴淑真像是早已深思熟虑,神色凝重道:“你现在是我的人,我也不瞒你,我的境况你是知道的,邵家这门亲事,断不能更改,邵家的事想你也听说了,我若没有丰厚的嫁妆傍身,今后的日子怕不好过,我做主子的没脸,你们下人也跟着没脸。”

周天福阖眼,气息微弱,听见哭叫声,别过脸不看父亲和柳絮二人。

二月二,柳絮在吴府最后一日,要辞工回周家,厨房婆娘们都不舍她离开,陈贵家的道;“柳絮,年节厨房忙不开,顾短工,我还跟主子提你。”

吴淑真冷笑,“她不会让我好过,哪会有什么好人家,还不是离了虎穴又入狼窝。”

柳絮到家门口,接过赵琛手里的米袋子,开门便进去,赵琛刚想往里进,大门在里面关上,赵琛碰了一鼻子灰。

柳絮答应声,端着碗碟去灶间,拿个铜盆倒上温水,洗碗,手上忙活,脑子紧张想,周天福不可怕,可怕的是周兴,周兴正当虎狼之年,公爹看儿媳眼神狎亵。

彼此身份都揭穿,也不用伪装了。

柳絮瞬间醒过神,眼底漫起一层水雾,长长的睫毛轻颤,怯怯地不敢直视,声音细小到就二人能听见,“民女也想死来着,又舍不得,俗话说,好死不如强活”

夏婆子一听,一拍大腿,“坏了,今儿晚膳没做这道菜,老奴这就回去,着紧做上”说吧,拔腿就要走。

周兴笑道:“正该如此,想当年你们一处侍候主子,有说不完的话,好的像亲姊妹,帮这点忙应该的”

柳絮漠然,周兴家的这是不放心她,怕她在里面做手脚。

这一巴掌,打得柳絮身子一趔趄,汤盆一歪,汤水洒了满身,差点就失手打了汤盆。

柳絮儿心一松,随之又一喜,这下子回来晚点,也有话说,忙答应声。

柳絮儿没看他,爬上炕头,放下被褥,淡淡地道:“我是你周家花银子钱买的,愿意不愿意由不得我。”

桌子上六封银子,并一块碎银,妇人道:“这是剩下的一半,多出一两给婶子打酒喝”

柳絮姐弟走出当铺,伙计还站在柜台后面,抻长脖子看,小声嘀咕,“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乌七八糟骂了一堆,把火气都发到他身上,男子气得两手五指握成拳头,狠狠朝车子砸去,她听见砰地很大声,才住了口,疑他练过,后半句难听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吓得不敢再出声。

晚秋走去小厨房煎药,备吴淑真睡前喝。

柳絮看院门闩上,知道邵英杰今晚不回上房,窃喜,回到南房倒座下处,她跟晚秋住一间屋子,晚秋留在上房上夜,小屋里就她一个人,她点上油灯,拿出白日买的粗布,比量着给小生子缝个书包。

做了一会针线,她抬头,看上房西间灯火熄了,看来吴淑真歇下了。

古代儿童的书包样式简单,就是一个大布兜子,缝上个带子。

柳絮收最后一针,坐的时候久了,腰酸背痛,推开门,走出去,夜已深,春的夜晚,凉风徐徐,柳絮伸了一下懒腰,站了一会,刚想转身进屋,朝上房无意中一撇,她揉揉眼,是不是眼睛累花了,就见上房堂屋门开了一条缝,溜出一人,月光洒在台阶上,借着惨淡的月光,柳絮隐约分辨出是晚秋的身影。

柳絮闪身躲去廊柱后头,盯着晚秋,就见她朝院子里看看,没看见她。

晚秋确定院子里无人,顺着西间窗根底下转到后院,上房是二进院,后一进是个小花园,后罩房当库房,没人住。

柳絮想,晚秋这么晚去后面小花园做什么,她顺着抄手回廊,放轻脚步,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晚秋朝后花园扫了一眼,快步走去假山旁,一棵老槐树后头,柳絮躲在暗处,晚秋被树木遮挡,看不清做什么,夜半极静,柳絮隐约听见树根底下有响动,仔细辨别,好像是铲土声,恍然大悟,晚秋出门时,两个手里都拿着东西,夜里黑,看不大真切,一只手里提着的大概是小铲子,这大半夜,晚秋埋东西,埋的东西一定是背人的,那是什么?柳絮好奇。

微小的声音没了,柳絮赶紧离开,快步走回小屋,吹熄了烛火。

柳絮坐在炕沿边,心犹自扑腾乱跳,幸好晚秋没看

见她,不知为何她想起吴淑真死了的三个丫鬟,倒抽一口凉气,倒在炕上,不去想,知道的事越少越好。

柳絮一晚没睡好,不想想,偏生晚秋的一举一动,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吴淑真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正卯时,上房门开了,柳絮上去侍候吴淑真穿衣,晚秋叠被子,似随意地问;“妹妹昨几时睡的,我怎么看妹妹像是没睡好觉。”

柳絮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昨晚小屋子亮着灯,油灯昏暗,夜里黑,晚秋不可能看不见,看吴淑真瞅着自己,心说,不能说谎,吴淑真眼睛毒,一下便能拆穿,遂实话实话,“我弟今要去寒山寺书院拜见先生,我连夜给他缝了一个书包。”

吴淑真道:“你弟去学堂怎么不早说,何必点灯熬油做活,准你一日假不就行了。”

柳絮道;“正要跟主子说告假,今头午领我弟去书院。”

吴淑真宽和地道;“你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事,这些下人,也不用使唤你。”

“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