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被那两个小魔头扯毛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被外来的小娃娃揪——呜呜呜……还有,人家叫翠羽,才不叫小翠!”

清屏眉头一跳,眼底划过一丝迷茫,愣愣地看着面前洋漆梅花描金小几上那只带着明显西域特色的银质茶壶,摇摇头:“不——先别说能不能下得了这份狠心,能被送到中原藏在暗里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何况如今咱们身在内院之中,也没那般能耐啊……”

当初,因为分家的事情,王子腾被王子胜那一番作为冷了心,因此与史清婉商量守孝的时候,便决定请了工匠在王老太太的墓地旁建了几间木屋,结庐守孝三年。

当初林汀小产,甄妃始终坚持自己乃是被陷害,为了这事儿,徒高程也愤怒得很,因此一升一降,甄妃降为甄嫔,林汀则册封为懿妃。多年积怨,加上这次的事情,甄嫔终于憋不住气地对林汀下了死手。

手微微一顿,林汀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不过眨眼之间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宁穆:“憬儿,你父皇有好多孩子,可是这里面,只有你和哥哥才是最亲近的——”她举了个徒文憬最容易理解的例子:“你和你三哥能像与哥哥这样随便玩闹么?”

“可惜如今还在春日,瞧不见江枫渔火对愁眠——”王子腾抚摸着史清婉在自己膝上散落开来的青丝,浅浅的茉莉馨香萦绕着,与案上香炉中厚重沉蕴的檀香结合起来,却是一轻一重、一浓一淡,相得益彰。从身旁小几上的紫檀木匣子内取出一柄牛角梳子,他动作轻缓地为她梳理着,那双习惯了握着刀剑的粗糙手掌,编结起辫来竟是丝毫不显笨拙,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史清婉那如绸如缎的丝便已经被编好挽起。

“好啦!你怎么还和小孩子斗气了呢?”史清婉无奈地看着孩子气的王子腾,垂眸看着死死扒住自己不撒手的小丛箴,她摇摇头,冲着王子腾无声地说了一句话,便见对面的人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块黑炭呢——”史清婉抿着嘴嗤笑一声,眼泪却是扑簌扑簌落了下来,笑靥明艳却是梨花带雨,直叫王子腾心跳漏了一拍。她上前去,伸手将他有些凌乱的衣襟整理好,咬着下唇,满肚子的话却是不知怎么出口,最终化成一句:“你回来了!”

弃舟登轿,已有老宅的仆役婆子们在码头等候。轿帘外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正是一片江南繁华,与京城自有不同的风趣。小丛箴很是乖巧地歪在史清婉怀中,母子俩随着轿子晃晃悠悠的节奏闭目养神。

“二奶奶明察秋毫!”6卓家的当初做过王子胜的书童,因此倒也粗通文墨,他迟疑了半天,才低声应道:“老太太确实是卧病在床,只是——这病因却并非风寒,而是被、被大爷和大奶奶给气的!大爷这才传信过来,让您带着哥儿回金陵一趟!”

一夜西风,满庭淡雪落无声。

“二奶奶万福金安!另请哥儿安!”刚刚进门,便听得周瑞家的欢喜而带着些急切的请安声。

地上铺着的烟紫云霞洋毡子还未换掉,尚且能看到上面一路斑斑点点的血迹。徒高程想着当日知晓太医诊断结果时、林汀失望却又强作笑颜的模样,心中一酸,在下一刻看到甄妃满脸不信的神情时转变成了愤怒;他语气淡漠地对着身后的安福吩咐道:“谋害皇嗣乃是大罪,不论实情如何,先将甄氏带到偏殿去吧!另,将三皇子今日骑射课程拖延半个时辰,朕待会儿要去校场亲自考察——”

将手中巾帕交给绣茗换水,史清婉将它捉下来放在床架子上雕镂浮绘出的一枝遒劲梅枝上,小翠鸟静静地立在上面,眼儿瞬也不瞬地盯着床榻上光溜溜的小丛箴。瞧着这一幕,史清婉心中酸楚,动作温柔地摩挲着小丛箴的小肚子:“娘的宝贝儿,娘的宝贝儿——”

闻言,徒文慎神色微变,再不管担心惹佳人生恼的顾虑了,三两步几乎是飞奔而入,撩起那层薄薄的纱幔。一眼瞥见那双纤细柔荑上几道明显的红痕,瞧清楚女子惊讶的眼神与躲闪的动作,他只觉得心头一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柔。

这是绣茗做来给她当作闲暇无聊时的零嘴,史清婉也会做,不过味道却不如绣茗做的香甜柔润。光泽清亮的松子仁,柔软馥郁的玫瑰花瓣,浇上熬好的琥珀色糖浆,冷凝后剪成小块,拿米浆纸包起来,不粘手不易化还能保持风味,避光可以存放两个月。

想起那个令自家女儿烦忧的罪魁祸,崔容里不由得怒火高涨。想自己的女儿,嫁入太子府五年,管家井井有条,更是诞下了一双嫡子嫡女,原本与太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全被这小小娈宠给破坏了!

史清婉一进门,便瞧见一道茜色身影立在窗前,饶有兴致地伸手轻轻敲着花厅那扇独特的镂空四菱花窗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瞧了瞧史清婉身后,带着些许失望和嗔怪:“你来啦,丛哥儿呢?又睡着了不成?”

注意到绣芙有些晕晕乎乎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史清婉便知道她已然想明白个中情理;嘴角噙着笑,她垂眸抚摸着自己腕上一枚双蝶纹烟水古玉镯子:“绣芙,你说,依着王悦宁的脾气,若是我直接便回绝了她,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别的不说,叫金陵老宅我那偏心的婆母知晓我怠慢了她的宝贝女儿,只怕骂一顿还是轻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闹得全家不安生——”

目送着田集成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未央面上那副卑弱畏惧的楚楚姿态顿时烟消云散。身边两个丫鬟站起身来,一个收拾地上被撕开来的纱衣,另一个则从内室取了条缀锦镶毛斗篷出来为未央披上。

良久的死寂后,徒高程扶额长叹一声,疲惫地开口:“罢了,你下去吧!”

王子腾被小妻子这惊鸿一瞥的风情万种迷得七荤八素,视线落在儿子白胖胖的小拳头上,却是既无奈又有些酸意:“瞧这小子,这么点大就知道和老子抢人了!”想着自家儿子这几天夜里的捣蛋行为,他默默下了个决定。

闻得一阵清脆娇憨的笑声,史清婉听出里面深藏的眷恋濡慕与期待,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碰触着莲子圆乎乎的小身子。她知道,这是自己腹中孩儿的意识体,或者,可以称为天生元婴,只不过还不算完成版的……

被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逗得一笑,史清婉余光瞥见绣芙的神色,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便让方才那个传话的小丫头复又进来,带了姜德成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史清婉刚刚才算一觉睡醒,被晕黄的灯火一映,正是颜如渥丹、更胜桃花夭夭灼灼,眸底秋波流转,顾盼生辉,恰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鬓云乱洒,恍若轻云出岫般,情态动人之极。

听见门口的声响,她缓缓睁开眼儿,打起精神分辨出来人是谁,微微笑了笑。旁边的陈嬷嬷立刻便住了话头,将手中记着这几日收支情况的纸张递上去,张氏的丫鬟雅言忙接了过来。

“哎呀!”

如今自己娶得佳妇,父亲泉下有灵,想必也会欣慰吧!

京师靠北方,因此河流偏少,多是人工修建来为了南北来往。这虾饼的作法乃是南方风味儿,原料里面最重要的一种便是生虾肉,用量颇多,因此只有在鱼虾丰美的地方才能吃到。

听了这话,贾代善心神激荡,一时间竟是头昏脑胀起来,险些从石块上摔了下去,却幸而被茅诚给扶住了。

不过,虽说巴望着白菲儿能出什么纰漏,自己也不断地再找茬,可是贾史氏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白菲儿下什么黑手,因此一段时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唉!”安福瞅着史清婉仍旧是不大敢相信的模样,想着临行前王子腾要求他万万不可透露重伤这件事儿;无奈之下,他只能半真半假的透露些:“不过王侍卫却稍微受了点儿轻伤,毕竟那些匪徒都是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人!”言而不尽实,这样说话令人信服的力度最大,安福深谙此道。

史清婉尚且没什么感觉,绣茗眉头先皱了起来,低声对着旁边奉茶的华锦安排道:“去瞧瞧怎么了?冒冒失失的!不是已经说过莫要惊扰了奶奶的么?”

第二炷香。徒高程捻起来,继续道:“天佑我大安黎民安居乐业,老有养幼有依,免受背井离乡之难!”

“有什么关系呢?我要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就好了……”史清婉抬起眼来,望进丈夫深邃的眼眸里,爱娇而满是信赖的眸子让王子腾心中一颤。她虽说前期怀孕的时候反应颇大,可或许是受惠于腹中孩儿回流给自己的精纯灵气,史清婉完全没有像一般孕妇那般面色苍黄还是有妊娠斑之类的,小脸蛋反倒养得水灵灵嫩当当的,比起往日里那种如玉般的质感,更显得小了年岁。

在屋子里睡得正香甜的史清婉可不知道自家夫君复杂的心理活动。她正做着一个美梦,一个华丽温暖而圣洁的梦。

“正是呢!婉儿不是也知道?荣国府大奶奶有了四个月身子,我听坊间传言实在不大好听,故而提醒了他几句!”王子腾瞅着史清婉手都不停地往嘴里送酸梅糕,只觉得光看上一下,都感觉到那东西酸的倒牙。也不知道怎么这样爱吃酸的,每天都不腻么?他摇摇头,手上动作停下,将身旁小几上一盏放得温温的白水送到她嘴旁。

王子腾让身边跟着的丰年去买酸梅糕,两人便一边说话,边到旁边的一家茶馆坐下来。

“爷这是怎么了?”史清婉歪在美人榻上,懒懒地动也不想动,旁边一个穿着青色褂子的小丫鬟正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

6嬷嬷这般思虑着,斟酌了一下用词口气:“老太太一片慈母心肠,着实是出自好意。可您想想,二爷上京,是去挣前程的;之所以要带着二奶奶一块儿,也是为了夫妻和合,有个好名声!要我说呀,这丫鬟送了,倒不是好事儿!千里迢迢从老家送个房里伺候的人过去,知道的说老太太您挂心儿子,怜惜媳妇儿辛苦,可这不知道的,就得给二爷按上个贪花好色的名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