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本佑笑道:“现在的媒人确实不好当,要一条龙服务,负责到底!先要帮人找老婆,成亲后,还要包他们夫妻和睦,包他们养儿子。万一有些差错,做媒人的就倒了大霉,说三道四的不晓得要听多少闲话。倘若一不小心遇上戈9生这种人,就象成了罪魁祸似的,压力就更大了,甚至还有当媒人当成仇人的晦气事。要是真的象以前那样成就一桩婚事,媒人收到十八只蹄膀谢礼倒也罢了,有得有失嘛,可现在哪有这种好事啊,有的只是一肚子气!

起初,雯雯去戈9生家时还是躲躲闪闪的,生怕被人看到。后来便习以为常,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仿佛女主人一般。

余小瑛道:“我已经决定了,跟他没法过ri子,即使每天忍气吞声,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也没办法让他稍微对我好一点。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离婚!”

于兰芝道:“你是得了便宜卖乖。我跟你爹给了你这张好脸蛋,倒象害了你似的。真要破了相,看你不天天哭鼻子才怪!”

洪振东心头一震,他已听不清表姐接着又讲了些什么。唯有一个已经忘却多年的场景倏地出现在眼前:龙德章先生的脑袋耷拉着,嘴角流着鲜血。一个小女孩怒目园睁,冲上来夺他手中的木棍······

夏明兰正sè道:“这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当初我就劝过你,国家兴盛靠的是经济建设,搞建设必须有知识,知识就是力量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你就是不听!我看你是沉溺于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表面风光,现在后悔了吧!

“幸好你小诸葛还算有自知之明,没让人三句好话捧到天上去,要小心,捧得高,摔得重!”

乔正清批评道:“小周啊,你做事也该检点些,小余已是别人的老婆,你还要恋恋不舍?”

粟本佑笑道:“好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什么时候也想起要当英雄好汉,装扮成护花使者?我从没听你说过这么好听的话!”

余小瑛满脸痛苦。“你让我说什么?周国良跟父母关系不好,不住家里。在集体宿舍闲得无聊,到车间闲逛,老同学之间说说话不可以吗?车间有值班干部,就是乔正清!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问我干什么?说了你又不信。”

周国良顶了一句:“你太霸道!是我找老婆,不关你的事。”

余小瑛扑哧一笑。“你家老头子都当了区教委主任,还说什么风水不好!”

刚踏进车间大门,就听到装配一组组长洪振东喊叫:“乔老爷请过来一下,有事请教!”

余小瑛无奈。“既然这样,今天就把话挑明了。以前我拗不过爸的意见,放弃周国良嫁到戈家,落得这种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不怪爸。如今我再也不逆来顺受了,我的事情我作主,爸别怪我不称你的心,不孝顺。”

余顺利仰面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露出痛苦的神sè。“听天由命吧,该来的迟早要来,想躲都躲不掉!”

这当儿,白面书生敲门进来,手里拎了一袋水果。余顺利凝神望他一会,默默地转身回到房间。康秀兰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客气什么,还要带东西来。说完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

白面书生见余小瑛养得白白嫩嫩的,脸上的皱纹和黑眼圈全都消失了。便笑道:“小余因祸得福,越漂亮了。难怪周国良ri思夜想、寝食不安。”

余小瑛面有喜sè。“开口便是周国良,你是专门为他而来?”

白面书生呵呵地笑。“你们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周说他去医院看你,几次都被你爸赶走。后来写给你三封信,都没见回音,急得他想撞墙。”

余小瑛惊讶道:“竟有这种事?我说嘛,自从我住院以后就没见到他的影子,原来又是我爸从中作梗。”

白面书生点点头。“小周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求我帮忙。他让我传话给你,请你无论如何抽空和他见个面。其实,我知道依你们目前的状况,应该尽可能回避,以免让别人抓住把柄。听说车间里有戈9生眼线,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余小瑛想了一会。“你说得很对,如今我仍有为人妻的名份,一言一行应该谨慎,尤其现在闹成这个样,戈9生本就在无中生有中伤我的名声,倘若再给他抓到点什么毛疵,麻烦就更大。

你去告诉他,我们绝不可以私下见面。即使我上了班,也要尽可能回避。倘若他做不到这一点,我只能请求领导调离车间。”

白面书生笑道:“听人说你在家养得越来越漂亮,脑子也很清楚,今ri一见,果不其然。我去告诉小周,让他好好向你学习。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若想跟你走到一起,还得再过一段忍气吞声的ri子。”

余小瑛有些心酸。“那就谢谢你了。国良无论如何要看开些,千万别胡思乱想!”

余小瑛希望周国良要看得开,不瞎想,可她自己却是常常胡思乱想,那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场面总是闯入她的梦乡,仿佛是播放电视剧似的。

还是在山里插队的那年,有一天夜晚,生产队长李德林叫人带来口信,要余小瑛去队部一趟,有要事商量。从余小瑛、贾雯雯的女知青点到队里要走半个小时山路,中间还要穿过两处密林,林子里yin森森的,白天都不敢独自穿行,怕遇上野兽,晚上就更不用说了,到周国良他们男知青的住处也要二十多分钟。余小瑛和雯雯都很纳闷,大山里的夜晚不安全,有事为什么不在白天谈?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紧迫?余小瑛想起李德林sè迷迷的眼神,觉得一定不会有好事。她马上和雯雯一起点上红sè孔明灯,表示她们有急事求援。这是他们商量的暗号,倘若男知青有事就点白sè孔明灯。二十多分钟后,周国良和小黑皮、鼻涕王三人就赶过来了。余小瑛说明情况后,他们三男二女就结伴同行。

李队长在队部等着,贼亮贼亮的汽灯把队部照得明晃晃的,和他们知青点昏黄的煤油灯简直有天壤之别。

李德林见他们一下来了五个,先是吃惊,接着故作镇静。

他说队里王会计马上就要生孩子,她的工作要有人顶上去。他决定由余小瑛接她的班。

余小瑛想了一下。“我初中只上了一年,比小学生强不了多少,没本事,不敢接。”

李队长瞪眼道:“不会就学,不就是记个账吗?当了会计就不用下地干活,挣固定工分,多少人想干都没资格呢!”

余小瑛坚决不干,李德林无奈,问雯雯干不干,雯雯也不干。

李德林拉下脸。“你们别后悔!”

小黑皮故意道:“她俩不干我来干!”

李德林大骂:“滚你的蛋!”

回知青点的路上,周国良道:“你俩做得对!谁不知道王会计的肚子是李队长搞大的,只瞒着他老婆一个。你俩不管是谁接班,都是羊入虎口,这一回得罪了他,只怕穿小鞋的ri子在后头。”

余小瑛不以为然。“他那点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想占便宜,没门!”

转眼就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坚果成熟了,核桃、板栗、榛子一类都到了收获的时候。李德林派周国良、小黑皮、鼻涕王、余小瑛和贾雯雯去收坚果,还规定了指标,不完成别回来。表面看来,他的做法名正言顺,活也不算重,其实是在使坏,整他们几个。山里的ri头短,干不了几个小时,加上山高路远,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林子,否则就会迷路或遇上野兽。

他们五个人分成两组,周国良和余小瑛一组,小黑皮、鼻涕王和雯雯一组。林子密,容易失散,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吹哨子联络。刚开始几天,这办法很有效,两个组始终没有中断联系,一起上山下山,后来就出了问题。周国良、余小瑛拚命吹哨子,始终听不到小黑皮他们的回音。他俩也顾不上采集坚果,背起篓子找路下山。可是,他俩迷路了,在林子里转了不知多少时间,总是出不去,二人大汗淋漓,浑身湿透。

天sè一下子暗了下来,林木茂密,又没月亮,他俩抬头见不到星光,微弱的手电筒光亮照不到几尺远。山里早晚温差极大,秋风飒飒,透过单薄的衣衫,把热汗吹成刺骨的寒冷。两人又冷又饿,冻得瑟瑟抖。

幸好他俩身上带有火柴,就找了一块空地,生起一堆火。好在枯木朽株遍地,火堆越烧越旺,身上顿时暖和许多。国良把白天采到的板栗放到火中烤。不一会,栗子熟了,二人吃得满嘴喷香。肚子填满了,身上也不冷了,沮丧情绪一扫而空。

余小瑛笑语盈盈。“你还记得我俩刚进初中时,在学校cāo场开的篝火晚会?”

周国良道:“记得,当然记得。那天你还唱了一支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你唱得好听,好多人被你迷住了,拚命叫喊再来一个!我还记得你唱第二时,特地转过脸对着我笑。”

余小瑛感慨道:“一晃过去了好几年,想不到今晚我们两个人一起开了个营火会!”

周国良笑道:“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前几年在大街上喊口号时,谁会想到今天会在大山里战天斗地?我俩是迷了路没法下山,却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起在篝火边度过难忘的一晚,不知道当年的主角会表演什么节目?”

余小瑛笑吟吟道:“前几天向这儿的乡亲学了几情歌,人多不敢唱,今晚就便宜你了!”

周国良边笑边拍手:“欢迎国家一级独唱演员余小瑛同志登台演唱!”

余小瑛脸庞绯红,试一下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唱起来。“下得田来水又深,有情人挨有情人,虽然嘴上不说话,纸糊灯笼肚里明。下得田来水又深,脚踩鲤鱼二三斤,哪个妹子允了我,烧碗鲜汤送上门。”

周国良拍手叫好:“再来一个!”

余小瑛的脸颊红通通的:“东荫凉倒西荫凉,和哥哥坐下不觉天长。野雀雀落在麻沿畔,知心小话话说不完。你要和小妹长长间坐,觉不着天长觉不着饿。”

在周国良听来,余小瑛的歌声无疑是天籁之音。在她放声歌唱的时候,似乎秋风也停了,周围的树叶也不晃了,黑暗中的狼号鬼哭也噤声了,连篝火也屏蔽了毕剥声响。整座大山寂静了,只剩下两个年轻人跳动着的激荡的心跳声······

这一晚,余小瑛迷迷糊糊的,戈9生的凶狠面目和周国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交替呈现在面前,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朦朦胧胧睡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康秀兰听到女儿一声尖叫,慌忙冲进房中,看见小瑛坐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盯住前面,满头大汗淋漓。

康秀兰心疼得抱住小瑛。“又做恶梦啦?”

余小瑛泪流满面。“戈,戈9生把国良打死了!”

康秀兰把女儿抱得紧紧的。“别怕、别怕,那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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