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儿打探好的三家,其中一家是和那村外新建的温泉庄子买的地挨着的,地也不小,足有十二亩,可惜一多半延到村子旁一座小山上去,竟是有九亩的山地,石头比泥土还多,产粮食颇少,要价却九两银子一亩,怕是打的主意要将这地卖给那温泉庄子,好赚上一笔。

宁走后,丽娘进屋来看着青儿板儿姐弟,刘姥姥却不见,应该还是在**珠那屋里。

这边青儿有些犯困,听着姐妹俩絮絮叨叨说闲话,一会儿就睡意朦胧的,也没多听进去。过一会儿,正将睡未睡,就听见一声尖叫,吓得她激灵灵醒过来,小心脏扑腾扑腾的,再一看,见是**珠手中拿了做针线时用的一把剪刀,抵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站在墙角。再另一边,是花自芳和**宁。

宁眨巴着眼睛:“可是娘说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就是吵了天大的架,过了当时,就当它没生过。芳哥哥也不是故意不接你回家的,蕊珠姐姐就当它没生过就好了。”

兄妹两个一见面,花自芳看**珠一副淡淡的模样,还在坐着做活,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珠却放下了手中活计,对哥哥屈膝行个礼,脸上浅浅挂笑:“哥哥来了?我却刚知道,没去迎接,真是失礼了。”

丽娘和刘姥姥看她神色慎重,都愣了愣。

刘姥姥和丽娘操持年事,王狗儿寻摸着看哪家有意卖地,并留意谁家有上好的亲戚儿郎。青儿和王板儿却是被**珠带着的。

花袭人进了院门,将头上斗篷一摘,露出脸蛋来,丽娘脸色又白了几分。

贾宝玉看他收下,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王狗儿将剩下的饭菜吃完,再歇上一会儿,便有个婆子来将饭桌收拾干净,又留了一壶热茶水与他喝。

小厮看他晓事,点头笑道:“也不用多说什么旁的,我已经听说了事情,你们到时候不要多语,只说这位大娘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你家抱着的姐儿给受了惊吓,没看见也没听见。别的再怎么问,都不开口。”

这妇人身后,十六七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过来。只一会儿就到了跟前。那妇人看了花大娘和青儿一眼,开口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蕊珠家人?”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去年过年时候,老太太一日不知说起什么,高兴起来,令人自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两匹上好的宫锦,颜色重的一匹与了王夫人,颜色轻的却给了素爱清淡的林黛玉,教她屋里人照着时新样子给做衣裳。不知怎么的,就给赵姨娘知道了,她也是个不晓事的,听了哪个有心人撺掇,就跑去林黛玉屋里,非要讨了那布来,说什么姐儿现在身量长得快,做了也是白饶,不如给她个老脸,赏了她去,于贾环做衣裳也好,于她也好。

青儿很痛苦,花大娘污蔑自己拉了一屁股不说,这贾宝玉还污蔑自己长的像男的。真是悲惨啊!

三个小孩儿趴在凉亭栏杆上,正说说笑笑。身后站了两个丫鬟,一个四五十岁的仆妇伺候。

王狗儿想通透这些事情,便答应了宁儿,宁儿欢喜的拍起手来,点点头,一蹦一跳去厨房找她母亲了。

看郑氏已救了过来,王狗儿估摸着花自芳也快回转了,和莫大夫告饶一声,先回去瞧瞧。刚走到街口,见一个人影独自走过来,近了一瞧,不是花自芳又是谁。

珠一进门,郑氏就扑打上来,脸上竟全是泪水,抽抽噎噎好不吓人。

王狗儿千恩万谢,和小展去了后面药房,在旁边帮忙煽火。这时青儿早就腹中空空,也拉不出什么东西来,往往肚子一阵绞痛,屁屁下面却只挤出一小团粘糊糊的清水。

刘姥姥气的哎呦哎呦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也是为丽娘两口子好,但丽娘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虽然丽娘嘴上这么说,但就连旁边的青儿都看出来了,自家的娘亲,肯定不像嘴上说的那样担心王狗儿的身子,或者家里的日子,而是在纯粹的吃醋。王狗儿又不是笨蛋,怎么听不出来弦外之音。

在和尚面前猝不及防的失态,让她冷静过后,十分的懊恼。如今要想让父母打消疑虑,就必须另辟蹊径,甚至祸水东引,让人相信自己是被和尚吓到了。

青儿醒过来,紧盯着和尚看,看的大和尚心里奇怪。

王狗儿和丽娘并未皈依佛教,却对佛道之类很是敬崇。忙答了上来,和尚思想一会儿,问起这里哪家可以借宿。王狗儿欢喜的什么一样,直言自家就行,留下丽娘收拾蝉蜕,起身引了和尚到家。

刘姥姥忙的脚不沾地,心里却着实高兴,常备着这一样,忽然一拍脑门,想起另样还没有,就遣了躺炕上的王狗儿去镇子上杂货铺子买。

丽娘似是有些惶恐的样子,讷讷的开口:“娘,那段婆子来干甚?你们真要把……”

现在年节不好,日子越的困难了。当年刘姥姥把女儿嫁给他家,看上的不过是他祖辈做过官儿,多少有些积蓄,却不知道这家早就坐吃山空,只剩下个难以维系的空架子。

花自芳才惊了惊,那萧景克的大儿子萧纶冷眼看着花自芳,道:“舍妹之事,我萧家不会再去追究了。花大哥也不要再为难一个伤了的婆子。”

花自芳听的耳朵里轰隆隆的,萧纶先前见过他几面,都是恭敬无比,口必称花叔叔,今日却改了口,定是不愿这门亲事的。

也怪花大娘和郑氏想的太好,以为生米成了熟饭,两边就算不愿意,日子久了,就能好起来,却不想**珠早有了出逃的打算,王家又这么大胆包天的帮她,更想不到,老子的婚事,儿子能做主张的。

这边花自芳又羞又恼,问起了**珠逃脱的方向,自去追了。刘姥姥却只是撒泼,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并丽娘带了孩子,出门将院门一栓,说是瞧病去了,竟不知去向。

青儿给刘姥姥抱着,一家四口往村外走去,直走了好几里地才停下来。路上遇了一个水泡子,刘姥姥将头上的混了血水的草木灰一洗,额头哪见一点伤痕,竟是唬人的。

原来刘姥姥杀了一只鸡,将那血从**珠卧房淋了一路到院里,又掏了灶房里的草木灰,混了血,弄得粘糊糊一团,糊到了自己头上,看着竟是重伤了。实则没事。

刘姥姥捡了旷野带两人坐着,丽娘又折了回去,到天擦黑时候才回来,手上拿了片黑药膏,是到镇子上买的,贴到了刘姥姥额上,瞧着怪模怪样的,还一股刺鼻味道。

等夜里几人回家,天都黑透了。王狗儿仍没归家,应是照着先前说好的,到城里去跟到花家门上谢罪了。这边王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只要找不到**珠人,到时候生意还是能和花家做的。

况且照着王狗儿意思,家里若有五十两银子的积蓄,他就要举家搬回京里,自个儿做那干货生意,便不跟花家搭伙了,到时候恐怕花家要和他撕破脸子,多个**珠却不算的什么。

花家对此事却没说些什么,只是郑氏又病了一场。这边刘家村安安生生,青儿心里也惦记着**珠,却得不到她消息。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那萧家倒是给王狗儿探了出来,这边和花家婚事吹了不久,那萧景克就应了个新妇进门,来历并不给外人知晓。却是也只听闻外间说是萧王氏。

时光如梭,不觉间,青儿就长到了五岁。自**珠事情过后,花家就对王狗儿冷冷淡淡,干菜的生意倒是照常做着,克扣却是一日利过一日,害得王狗儿叫苦连天。

又青儿三岁。四岁上两年,连着大旱大涝,莫说菜干不好收,就连庄稼都十不存一,家里的几亩地租子都收不上来,吃喝亦不知在哪儿,便是隔几日,就听闻道上见了饿死的人。王狗儿无奈下又干起了捕鱼捉鸟的老营生,再掏光了前几年的剩余,才勉强糊口,但连家里的宝贝王板儿都瘦的两腮下陷。

好在青儿五岁上,风调雨顺,日子缓了不少。王狗儿早不把和花家的生意当来钱的源头,他看穿了,这花家,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他现下和城里一家郑记的铁匠铺子搭上,揽了个在乡里拿旧铁器加上点点银钱,换新的铁器的活计,竟赚了不少。这主意,却是青儿提点的。王狗儿只当青儿童言童语,自己却脑子里灵光一闪,看穿了这是条大好的财路。那姓郑的铁匠,却也是精明人,一眼就看出来里头的利有多大。许多铁器,便不用回炉,只再稍打磨修补一番,卖出去的钱,和新的也不差,更不说那些人来换新铁器时候,更是贴补了钱的。

王狗儿这边辛劳些,先是拉了崭新的菜刀大锅,并锄头镰刀等物,在乡里头转悠,当场就能换的,先打响了名头。后面城里又有铺子仿了郑家的做法,却是郑氏的名头已传扬开了。

到年关功夫,王狗儿和丽娘在炕头数钱,竟有了五十六两银子,王狗儿看了看炕底下正打着羊拐子的青儿板儿兄妹,两个都穿着农村孩子的简陋衣服,青儿还好,还秀雅些,板儿却真正像是个农村孩子了。脸上浮现出一抹豪情:“咱们搬回京城里吧!”

他王狗儿,以后再也不让妻子孩子们受苦,他要让自己的家人,都当人上人。

唔,此情此景,好像下面一个傻兮兮正吸鼻涕的妞儿,对家里其他人,此时心中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