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的很多细节,记得我们六个人的每张脸,我就是不记得包厢里来过外人,更不记得杨宪益,也许那次真的喝多了。

“胡说!我们一点不合适!我不喜欢二婚老男人!到底为什么!”我鞋底上有好多菜市场垃圾站带过来的土,死命的踩那块小毯子。

杨宪奕不但没有离开,还趁着我吃药后的虚弱靠过来,手一直在被里贴着我的身子,我阻止他想喊爸爸妈妈,他就低下头亲我。他嘴里还有很重的藿香正气味,我很讨厌,但是我顾不得那些了,他的大手在睡衣下胡作非为故意撩拨着,食髓知味的亲来亲去,弄得我喘不过气,全无抵抗能力的躺在枕头上弃械投降。

我正闭着眼睛考虑相亲后续重大问题时,房间门开了,我眯着眼皮来不及看轻是谁,房门又关上了。我想可能是楼下查水表电表的王大爷,他特别家长里短,谁家有个病人肯定想看上两眼。

“你别管,让他去。”

我记得回到了车上,但是我又睡了,他今天给我喝的饮料有极强的催眠效果,除了车启动时我感觉他搭了件外套到我身上,其他事情我全忘了。我早想好了要忘了过去,明天和第六个人好好相亲。相到我喜欢那个,我就嫁人了。

我又看了看杨宪奕的眼睛,眼睫毛很长,鼻子很挺很高,唇线永远是绷直的,像谁欠债欠了他八百吊,一副凶神恶煞样子。

我吃了两片面包,喝到第二杯饮料的时候,他才吃完,开始认真跟我说话。

我第一次正式和他见面就是在这里,如果不是我把手机落下,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所以我特恨这地方。站在门口足足瞪了五秒钟,意大利餐有什么了不起,不如北京的炸酱面味道醇正。

第二个星期,我亲吻了竹子告别了郑筱萸一家,又往北去了另一个更小的城市,我在渔村里看妇人们织网,看男人们傍晚收帆回来,吃一顿热热的饭,我开始想家了,每晚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脑子里很乱,跳下床掀开窗帘,外面很黑我看不见什么黑吉普,刚才杨宪奕是不是领着我上楼我也觉得不完全真实可靠。估计是累傻了,饿蒙了,我回到床上过一会儿就睡了。

“好。”睿慈答应的很痛快,又跟我说了说钟静回来的大致情况,聊起来我的戒心就放下了,这毕竟是我

环线上都是车,一辆接一辆排列着,我掂量着下车的话怎么从机动车道走到人行道上去。

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的腿都是软的,站在地上直打晃,扯着他西装上的扣子,二十七年的贤良淑德瞬间都瓦解了,嘴里的“你混蛋”三个字还没骂出来,我就没用的哭了。

说了我心里立马特别委屈,我本来就没有第八个,我第七个第六个第五个都没有,我还不得不低头向他承认。关浩充其量是我的第二个,不是因为第一个,我不会爱上他。我还是恨冯纶太多了,关浩别的没有,有个冯纶一样的身量脸庞,我总在他身上看见冯纶,找他的背影,我就想找到自己耗费的四年青春。我不和关浩怎么样,也是我还恨冯纶,我又让关浩亲我,是想真的忘了冯纶。分开已经快五年了,他和大胸女招摇过市也差不多这个年头了,可他们没结婚,我总还是眼热。我想不明白冯纶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冬天我很怕见到看门大爷,因为他总围着那条围巾。我口袋里的《尔雅校注》一点没有意思,但是我要背下来,让冯纶知道我有多厉害。

额头爆疼,杨宪奕黑铁塔一样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抬头看出是他我先是一两秒大脑停顿的惊异,然后迅速进入到备战状态。

接待室里有一两秒很安静,我觉得反正也豁出去占了点上风,感觉很是得意。主动拿起来手机打开我的照片夹,把那个被设密的文件夹给警察看。

杨宪奕笑了,在我最生气的时候他竟然笑了,还不是一般咧咧嘴角。我第一听见他大笑,跟猎人打到大狗熊时一样,笑得眼神更诡异更亮了。他又走回驾驶座那边上车,然后按了下喇叭:“上来吧,我送你去派出所。”

有什么好看的?他一点不好看,还不如一根香菜顺眼!

我于是巴巴的看着竹子给我冷脸,心里很难受。杨宪奕喝完了酒,从身后抽了张纸巾,把掉在桌上的丸子捡起来,包在纸巾里给了竹子。

睿慈一手面粉的进来,看我们这样愣了一下,拍拍手放下包好的饺子赶紧闪身出去。

杨宪奕放下杯子就进里间和其他三个男人说话。方睿慈把我弄进了厨房,审问了半天上次和他约会的事。我咿咿呀呀说了几句,借口要和竹子玩又跑了出来。

我踩着同色的一字拖,在朋友面前,我喜欢这样自在随便,不需要穿高跟鞋摆样子。我满脸都是笑,准备好拥抱新主妇,期待着亲吻小竹子。

我不能回头,决不进去跟他伸手要,我编好了一条短信“我手机换号了,请及时更新,新号码是……”,号码是随便写的,不敢百分百确定气着他,但撞上一个傻子我就赚了,就算报复了。

我吃得九成饱了,又上了水煮鱼。不像是普通小馆子用脸盆做,这里的水煮鱼很精致的一小钹,辣椒都收干净,清透白皙的鱼肉,配上容器外绘的游鱼戏水,很让人开胃。

我想快些融进这个庞大的队伍里,假装我还是清纯如几年前。可还没跑几步,身后有人按喇叭,一回头,我就看见那辆碍眼的黑色吉普车。那个要和我一起赴死的男人就站在车边,正目光灼灼的烧着我。

他一定是钓我胃口,或者干脆吓我,昨天除了送我回房间休息,我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而睿慈的说法是我进门就睡了,很乖,酒品很好没有吐,只说了一些梦话而已。

我猜测了一把他的答案,男人都顾忌面子肯定不会实话实说,我想着要怎么戳破他虚伪的面具,给他个下马威,报刚刚一闷棍的仇。

托盘摆在床上,我拿起小勺刚要喝口汤,方睿智凑过来很严肃的问我:“若若,杨宪奕,怎么不记得了呢,就是我要给你介绍那个对象……”

“傻丫头,还没想起来你干什么了?”

“也许你不是故意的,但我当真了。”他唇线上惯有的严肃又来了,我不喜欢他凶巴巴的样子,因为他一这样我就怕他。

“为什么?”我做什么能让他在那之后不放手一直缠着我?

“为什么不?”杨宪奕就是杨宪奕,他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喜欢反问我套我的话。

“没什么好当真的!”我豁出去了,不管我和他做过什么都不决定当真,那肯定都是错误,不折不扣地错误。我冷笑,如同每次谈到心里伤口那样不在意的笑着说:“这样的社会,没什么东西值得当真,生活本来就是不认真。”

说这话我是真心的,我爱冯纶和关浩,但我知道都是半真半假的,因为我爱他们,他们不爱我,我的爱得不到回应,和没爱差不多。这个社会只要节奏,只要瞬间的欢愉,不要感情,更不要地久天长的爱。

杨宪奕很不喜欢我的调调,他取走了我手里的茶杯,放下手里的茶具,沉着脸问我:“你觉得谁值得你当真?”

他这话太尖利,一下子戳在我的痛处。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击,他突然探过身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掌上。

我的手很白很小,摊平了只比他手掌大一点点。他突然特别用力的攥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攥碎一样揉我每个手指,又问了一次:“谁值得你当真?戴若,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