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便如当头一记闷棍,木婉清双腿酸软,坐倒在地,呆了半晌,喃喃的道:“你是鬼,你是鬼!”那声音道:“我有个法子,能叫段誉变成不是你的亲哥哥,又成为你的好丈夫。”木婉清颤声道:“你……你骗我。这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事,变……变不来的。”那声音道:“老天爷该死,是混蛋,咱们不用理他。我有法子,能叫你的哥哥变成你的丈夫,你要不要?”木婉清本已心灰意懒,万念俱绝,这句话当真是天降纶音,虽是将信将疑,仍急忙说道:“我要的,我要的!”那声音便不再响。

过了半晌,又问:“这许多年来,你师父怎生过日子?你们住在哪里?”木婉清道:“我和师父住在一座高山背后的一个山谷里,师父说那便叫作幽谷,直到这次,我们俩才一起出来。”段正淳道:“你的爹娘是谁?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木婉清道:“我师父说,我是个给爹娘遗弃了的孤儿,我师父将我从路边捡回来养大的。”段正淳道:“你恨你爹娘不恨?”木婉清侧着头,轻轻咬着左手的小指头儿。段正淳见着这等情景,心中酸楚不禁。木婉清见他两滴清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不由得大是奇怪,问道:“你为甚么哭了?”段正淳背转脸去,擦干了泪水,强笑道:“我哪里哭了?多喝了几杯,酒气上涌。”木婉清不信,道:“我明明见到你哭。女人才哭,男人也会哭么?我从来没见男人哭过,除非是小孩儿。”段正淳见她不明世事,更是难过,说道:“婉儿,日后我要好好待你,方能补我一些过失。你有甚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一行人走过牌坊,木婉清见宫门上的匾额写着“圣慈宫”三个金字。一个太监快步走将出来,说道:“启禀王爷:皇上与娘娘在王爷府中相候,请王爷、王妃回镇南王府见驾。”段正淳道:“是了。”我笑道:“妙极,妙极!”刀白凤横了我一眼,嗔道:“妙甚么?我在皇宫中等候娘娘便是。”那太监道:“娘娘吩咐,务请王妃即时朝见,娘娘有要紧事和王妃商量。”刀白凤低声道:“有甚么要紧事了?诡计多端。”我知道这是皇后故意安排,料到他母亲不肯回自己王府,是以先到镇南王府去相候,实是撮合他父母和好的一番美意,心下甚喜。

我说:“我要你告诉你孩子他爸,当年抢夺你孩子之人,还要去报复他。”叶二娘惊呼一声,问道:“他还想做什么?”我道:“因为他知道乔三槐夫妇收养孩子的事情,要杀他们灭口。还要把这孩子的授业恩师一起杀了。你告诉你儿子的父亲,叫他把这三人都藏到他身边,再派高手好生保护起来,别让那人得手。再说,这也是你报夺子之仇的大好机会。否则,凭你自己的武功,只怕一辈子也报不了仇。”叶二娘对我一揖到地,说到:“多谢公子指点!”然后转身欲走。我对高升泰和四大护卫点了点头,他们就闪开路,让她走了。

我见灵鹫宫的女子走开了,就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牵着黑玫瑰离开。不料辛双清道:“你不忙走,跟我一起去无量洞。”说着,辛双清指着无量剑东宗的两名男弟子道:“你们照料着段相公。”那两人一个叫郁光标,一个叫吴光胜,一齐躬身答应。我心里暗骂:“不管你们叫无量剑还是无量洞的,本来我是不想来惹你们。现在你们自己来找我麻烦,可别怪我了。”于是我大声说到:“在下离开无量山的时候,途中曾看见过一对男女,好象是你们无量山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刚才所说的干光豪和葛光佩。不过我却听他们说起过什么无量玉壁,说已经现里面隐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左子穆和辛双清两人一下子都冲到我面前,异口同声得说:“什么秘密?快说!”我双手齐出,同时抓住他们两人的喉咙,用起北冥神功吸他们二人内力;并且同一时间对木婉清喊到:“动手”。我虽然没练过什么锁喉擒拿手之类的功夫,但现在我身上的内力颇为深厚,远胜他们二人,因此他二人被我一把抓住脖子,就感觉象被铁钳夹住,本能得拿双手来抓我手臂;没想到自己的内力却从脖子和双手中奔涌而出,无法停止。他们两人内力均远不如我,因此无法抵挡,都只能全身颤抖、张大了嘴,想要叫唤,却什么也叫不出来。左子穆、辛双清身后各有两个弟子见此状况,欲来拉他们,结果被一并吸住,动弹不得,全身颤抖。没过多时,我就感觉两串六人的内力被我吸尽,瘫到在地上。

木婉清续道:“我们下山之时,师父命我立下毒誓,倘若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遗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一经得知,便立即自刎。我师父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随口吓我。”

木婉清惊道:“你……你快逃,别在这里。”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逃不了啦。老子是南海鳄神,武功天下第……第……嘿嘿,两个小娃娃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是不是?”

木婉清说道:“喂,段誉,我的名字,不用钟灵这小鬼跟你说,我自己说好了,我叫木婉清。”

平婆婆右手从腰间另拔一柄短刀,双手仍是各持一刀,全神贯注的凝视黑衣女郎。厅上余人都走上几步,作势要扑上攻击,眼见只须有人一声令下,十余件兵刃便齐向黑衣女郎身上砍落。

我出来对甘宝宝说:“请谷主启程,去相救令爱。”

那少女“咦”的一声,似乎颇感惊讶,道:“你……你是外人么?我家小姐呢?”

我心里刚想着:“应该就是这里了。”突然脚下踏了个空,身子登时直堕了下去。我心里大叫:“啊哟!段誉这家伙摔下去的。我本来还想慢慢爬下去的,没想到还是和他一样摔下去。”身离崖边失足之处已有数十丈了。我身在半空,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甚么东西,这么乱挥一阵,又下堕了百余丈,突然间蓬的一声,屁股撞上了甚么物事,身子向上弹起,原来恰好撞到崖边伸出的一株古松。喀喇喇几声响,古松粗大的枝干登时断折,但下堕的巨力却也消了。我再次落下,双臂伸出,牢牢抱住了古松的另一根树枝,登时挂在半空,不住摇晃。向下望去,只见深谷中云雾?漫,兀自不见尽头。便在此时,身子一晃,已靠到了崖壁,忙伸出左手,牢牢揪住了崖旁的短枝,双足也找到了站立之处,这才惊魂略定,慢慢的移身崖壁。我细看山崖中裂开了一条大缝,勉强可攀援而下。

两人等到天黑,悄悄往外走去。两人走不到一盏茶时分,只见四个黄衣汉子从路边跳出来,左一个年纪较老的喝道:“甚么人?来干甚么?”

我道:“没梯子,我上不来。”

这一下可大出众人意料之下,段正淳忙伸手相扶,不料一扶之下,崔百泉的身子竟如钉在地下一般,牢牢不动。段正淳心道:“好酒鬼,原来武功如此了得,一向骗得我苦。”劲贯双臂,往上一抬。崔百泉也不再运力撑拒,乘势站起,刚站直身子,只感周身百骸说不出的难受,有如一叶小舟在大海中猛受风涛颠簸之苦,情知是段正淳出手惩戒。他想我若运功抵御,镇南王这口气终是难消,说不定他更疑心我混入王府卧底,另有奸恶图谋,乘着体内真气激荡,便即一交坐倒,索性顺势仰天摔了下去,模样狼狈已极,大叫:“啊哟!”

段正淳微微一笑,伸手拉他起身,拉中带捏,消解了他体内的烦恶。崔百泉道:“王爷,崔百泉给仇人逼得无路可走,这才厚颜到府上投靠,托庇于王爷的威名之下,总算活到今日。崔百泉未曾向王爷吐露真相,实是罪该万死。”高?泰接口道:“崔兄何必太谦?王爷早已知道阁下身分来历,崔兄既是真人不露相,王爷也不叫破,别说王爷知晓,旁人何尝不知?那日世子对付南海鳄神,不是拉着崔兄来充他师父吗?世子知道合府之中,只有崔兄才对付得了这姓岳的恶人。”其实那日段誉拉了崔百泉来冒充师父,全是误打误撞,只觉府中诸人以他的形貌最是难看猥崽,这才拉他来跟南海鳄神开个玩笑。但此刻崔百泉听来,却是深信不疑,暗自惭愧。

高?泰又道:“王爷素来好客,别说崔兄于我大理绝无恶意阴谋,就算有不利之心,王爷也当大量包容,以诚相待。崔兄何必多礼?”言下之意是说,只因你并无劣迹恶行,这才相容至今,否则的话,早已就料理了你。崔百泉道:“高侯爷明鉴,话虽如此说,但姓崔的何以要投靠王府,于告辞之先务须陈明才是,否则太也不够光明。只是此事牵涉旁人,崔百泉斗胆请借一步说话。”段正淳点了点头,向过彦之道:“过兄,师门深仇,事关重大,也不忙在这一时三刻。咱们慢慢商议不迟。”过彦之还未答应,崔百泉已抢着道:“王爷吩咐,自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