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那短短的一句话,立时让尤氏的脸色惨白了几分,她怎么也没料到她的质问、最终却只换来张光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没有愧疚、没有道歉,也没有祈求原谅的姿态,仿若她才是那个不懂事、不识大体的人般。

当时尤氏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差一点落到河里,是张光伸出援手扶了尤氏一把、并礼貌的询问尤氏有没有受伤。那时的张光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让情窦初开的尤氏对他一见钟情,并暗暗立誓此生非君不嫁!

那房亲戚家境大大不如张家,因此尤氏才会成天担心小儿子在穷亲戚家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有没有被别人欺负等等,于是时日一久自然也就落下了一块心病,让身子骨更加柔弱;

妙儿还意识到无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尤氏等人对她的情感却都是真真切切、没有一丝矫揉造作!这一刻,妙儿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母亲和兄长而心口暖暖的!这一刻,妙儿终于不再觉得孤单、不再觉得她是一个孤零零的过客了。

“他们什么时候下学回来的?我怎地不晓得!他们又在爹的屋子外头跪了多久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一回事?那两个小子真是不让我省心!我都因妙儿的事急得团团转了,他们还给我闹出这个一个事来!回头我一定要好好的揍他们一顿!”

马氏虽然不甘心,但很快还是把一脸茫然的巧娘叫到了张老爷子的面前,尤氏虽然心里为妙儿的亲事十分着急,但却还是负责任的主动把如何遇到巧娘、以及巧娘如何到张家来当下人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张老爷子,不再给马氏编造谎话抹黑事实的机会。

尤氏心里本还存着一丝希望,以为马氏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张老爷子,没想到张老爷子听了却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这件事老三媳妇儿已经和我说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说许家有的是钱替许三郎请上好的大夫,只要请得到好大夫、那许三郎的病早晚会好,你不用担心他年纪轻轻就会没了。”

“尤玉兰,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又凭什么打我?你要是再不住手,我今后跟你没完!”马氏一听尤氏这话,当下就气急败坏的把尤氏的全名喊了出来。

话音才落,马氏便揭了那蓝底白花的帘子,堆着一脸笑走了进屋,不等尤氏话就自个儿给自个儿寻了个小杌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刘婶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听说那许三郎现下虽然还病着,但吃了大夫的药后倒也好了几分、只是还没见全好,眼下还在床上躺着。既是这样,那他现下应是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大碍,但以后会不会突然病而去可就不晓得了!”

加上妙儿眼下可是有正经事要做,因此妙儿故意不理会张三郎的抗议,并很快就挣脱他的怀抱重新粘到张大郎身边,一边揪着张大郎的衣服把他往树丛里拉,一边编了个孩子气的谎话:“大哥,陪妙儿躲到树丛里玩好不好?树丛里有很多小花、小草,还有飞来飞去的花蝴蝶,妙儿要到那里玩!”

于是尤氏一时觉得有些犹豫不决,也把心里的苦恼说与刘婶听:“唉,我何尝不想多留我们妙儿几年?可就怕这留着、留着,好人家都让我给留没了!真成那样,那该如何是好?”

也就是说,马氏看似热心,其实是想借着妙儿的亲事、替她家张二郎换个好媳妇!这还真是附和马氏的一贯作风……

“没错,李夫人是有这样的意思,”马氏怕尤氏不信,说完还不忘补了句:“她还让我来问问大嫂你的意思如何,如果大嫂也愿意、那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了!”

躺在床上装睡的妙儿一听马氏这话,心里顿时一“咯噔”,一颗心马上紧张得悬得高高的———这马氏还真是爱管闲事,她今年才五岁啊,才不要那么早就和同样还是个小屁孩的小子定亲!

尤氏闻言冷冷的扫了马氏一眼,语带不齿的讽刺了她一句:“三弟妹,你以为这世上的人个个都像你那般心胸狭窄吗?我告诉你,要是当年江家闺女是同我家大郎定的亲,那眼下无论江家落魄成什么样,我也照样会把她娶进门来!”

“我自认是个有良心的人,做不到视而不见、让未来的侄媳妇儿在牙行里受苦,”尤氏说着顿了顿,随后故意拿妙儿刺了马氏一句:“就连我们妙儿这个还不大懂事的孩子,看到巧娘辛苦寻亲都晓得要帮她一把!妙儿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她尚且懂得帮人、救人这个道理,三弟妹这个大人怎么反倒不懂这个道理?”

这马氏才和尤氏打了照明、就“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堆话,随后又是亲自给尤氏搬椅子、倒茶,还不忘取了些她藏着打算自个儿吃的茶点招待尤氏……

崔氏还没来得及回答,耳房的帘子就被人揭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王氏笑着接了尤氏的话:“大嫂,是我见崔夫人被恶毒的小叔子逼得无处可去,才做主邀她到我们家小住几日、避避风头……”

尤氏一嫌价钱贵,老牙郎马上讪讪的说道:“这位夫人怕是不晓得城里各大牙行卖人的行情吧?这一个十岁上下的丫头卖五贯钱,哪还会贵!这样的丫头放到隔壁那条街的游记牙行,少说也得卖个七、八贯钱!我这儿卖的价钱,全泉州城都找不出第二家来,夫人若是不信……”

而这时红衣小丫头似乎已经猜到了尤氏的用途,晓得妙儿是尤氏心尖尖上的宝贝,只见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就一字一句的答道:“若是夫人将我买了去,那四娘便是我的主人,主人有难我身为婢子自是要挡在前头……所以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尽职的护在四娘身前!”

因此妙儿有些不死心的说道:“可我已经点了五满熏肉面了啊!”

禾花说到这儿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补了句:“要说这‘律华社’的柳七娘和文三娘,可真不愧是‘律华社’的头牌唱伎!听说对面的梁家前前后后都换了不少唱伎了,但柳七娘和文三娘这对姐妹花,和不同的唱伎斗了三日还依然不落下风!那分本事可真是不容人小瞧了去!”

崔氏这小小的插曲,让刘婶和禾花一路上又有了新的八卦可聊,妙儿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见她们聊来聊去无非就是先嫉妒崔氏生得貌美如花、娇娇弱弱,是个能轻易勾起男人怜惜之心的女人;嫉妒完后,刘婶她们便开始同情崔氏,感叹她虽然模样生得好、但却是个没福气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还要受小叔子的轻薄。

陪着妙儿的禾花闻言连忙紧紧的拉了妙儿的小手,而妙儿也被尤氏的话吓得收住了奔跑的脚步,只敢老老实实的跟在禾花身旁,看到什么新鲜的物事便拉着禾花一道上前细看……

只是像张耀这样的老好人,怎地偏偏配了马氏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极品?

妙儿的小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仔细的分析了马氏偷溜的行为后,很快就意识到马氏是因为心虚才会想要偷溜,随后妙儿还意识到一定不能让马氏溜走!

而禾花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急忙忙的请了个游医回来,游医才替妙儿仔细瞧过、药都还没来得及开,得了消息的尤氏就跌跌撞撞的赶了回来,一扑到妙儿跟前、见妙儿满头是血,眼泪马上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决断,张家也就暂且恢复了正常,各人都该干啥便干啥去了。7788小说网

而和钟二一同前来的那些人,也大多是因搭乘张家船遇险丢了性命的人的亲属,这些人想着自个儿的亲人是因搭了张家的船才丧命的,便认为张家这个始作俑者自是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或多或少要给他们一些银子当做赔偿。

张光闻言冲张耀点了点头,随后张光夫妇和张耀夫妇便一起迎了出来。

而张家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张老爷子就话了,让唯一在家的二儿子张耀随小伙计去江南西路一趟,把船沉后该打点的事宜打点下,再雇几个人把张宗兄弟的遗体抬回家来,怎么也得让他们葬在张家祖坟里才是。

“小伙计,你快告诉我们这银子究竟赔了没?又得赔多少?二哥和四弟不会傻乎乎的人家说多少就赔多少吧?他们……”

尤氏脸上有着凝重的神色,见妙儿在院子里绣花也没像平时那样张开手臂、等妙儿扑过来。妙儿见状心里顿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并下意识的追着尤氏的脚步往堂屋奔去,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被张大郎给拉到了门边,随后妙儿就听到尤氏语带焦急的对张老爷子说道:“爹,出大事了,我们家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