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的,府里的琐碎还有沐夫人不是?元清谁人不清楚,沐侯府的沐夫人,只需一把算盘,便能将沐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婉晴,你的信待到那个送信的人来取时,你给他便好是了,至于孀华……”沐扶夕说着,拉住了孀华的手,“满堂春在每次下了朝堂之后,他都会走同一条道出宫,而那条小道上有一处凉亭,叫翡翠亭,明日你辰时便去那里等着,如果要是见只有满堂春自己路过,便将这封信给他。”

她自幼便跟在沐扶夕的身边,虽然沐扶夕有时威严的让她胆战心惊,但是更多的时候,沐扶夕都是疼着她的。

站在门外的孀华听闻,再是迫不及待的推门走了进来,甚至是来不及和墨王问安,便直接扑在了沐扶夕的床边。

绍凡垂眸浅笑,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白瓷:“满大人真是会开玩笑。”

里屋早已被婉晴熄了灯火,只剩下了一盏油灯,在台案上静静的燃烧着,墨王小心翼翼的将沐扶夕放在床榻上,慢慢举起了她手上的手臂。

此刻的紫娴,已经不单单是害怕那么简单了,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像是一根带着倒刺的图腾,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她的心房,让她只想掉头就跑。

她以为,沐扶夕既然并没有因为伤口而迁怒她,那么沐扶夕归根结底还是好脾气的,刚刚所有装出来的强悍,不过是一种刻意的伪装罢了,就好像纸老虎,远着看惊人心扉,近了碰根本不值一提。

“你……你……你不要脸!抢了我的凡哥哥!还在这里欺负我!”紫娴气得浑身抖,早已没了刚刚面对绍凡时候的娇羞,伸出冻得通红的指尖指着沐扶夕的鼻子,满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就将沐扶夕生吞活剥,“你以为你们沐氏……”

见扶夕并没有受伤,他才松了口气,抬眼时一双细长的眸子酝酿起斑斑宠溺,嘴角微微上扬,噙着的是无以表的温柔。

“那你怎么看?”她并着急表态,而是想先看看他的意思,毕竟自元清开国以来,太后从不掌权后宫,不过,这倒不是老祖宗的规定,而是那些当上太后的女人,自动放弃权势而形成的自然而然。

“太子这是……”似乎皇后对于绍凡的举动也很是惊讶,瞧了瞧被他挡在身后的沐扶夕,又看了看一脸没有表的绍凡,这剩下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绍凡无奈一笑:“饿倒是饿不着,以后我每日都会吩咐孙聚去你的寝宫送饺子,你尽量吃就是了,只要是别吃撑了就好。”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今儿早上的事,从岚宝殿回来的宫卫传话,说是无一活口,全部扔到外埋了。”刘兰福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似乎杖死他们,并不是贤贵妃的意思,奴才听说,今儿早上太子妃去了云梦斋,出来的时候,太子妃身边的婢女被院子里没有清理完的碎冰滑到,太子妃一怒火之下,杖死了云梦斋所有的奴才。”

一个想要在深宫久居的人,若是身边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的话,不要说是生存了,她一定是寸步难行。

沐扶夕抬眉,果然是坐不住了么?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在唇边只吹不品,声音平淡堪比手中热茶:“贤贵妃这话可严重了,扶夕不过只是一个没有走完大婚的沐氏一族女儿,宫中的人虽口口声声含着扶夕为太子妃,但现在的扶夕不过仍旧是元清的太平公主。”

一条棉锦披肩温暖了臂膀,沐扶夕侧眸,便是见着了孀华担忧的眸子:“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是那箫声再过优美,听着也像是鬼哭狼嚎似的。”

虽然说元清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家,但这个概念似乎并不存在于沐扶夕与绍凡之间,并不是绍凡不懂或者他的思维超越世俗,而是他习惯了。

沐扶夕拧眉看着绍凡,轻轻的点了点头:“可能是走得急了些,脚下打了滑。”

就算她不是太子妃,她也是沐氏一族的长女,元清的太平郡主,论辈分与墨王不相上下,论家世互让三分,如此的并行而立,她并不畏惧墨王分毫。

沐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也是不禁潸然泪下,握紧沐扶夕双手的同时,在婉晴与孀华的搀扶下拉着沐扶夕站起了身子。

带着种种繁杂的愫,绍凡终于站定在了正方的厅口前,当他透过珠帘望着此刻那伏卧在台案上的玉骨人儿时,紧紧皱在一起的双眉终于平缓在了双眸之上,轻轻抿薄的双唇不自觉的漾出一抹柔缓的微笑。

现在虽然她仍旧地位不变,但皇宫在变,若是她一旦选择对这场皇权袖手旁观的话,绍凡最坏的结局也会是个王爷,但皇后就要面临着陪葬的死局。

而对于这个自己养大的儿子,皇后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是对皇位并无兴趣,只是因为他的心思太过善良和他的谋算太过完美。

孙聚一直见小太监走远了,才心疼自己主子的叹了口气,带着几分的谨慎,带着几分的劝慰,再次开了口:“太子殿下,您还是去瞧瞧吧,先帝才刚驾崩,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找您过去,也许是事关后续的大事。”

她虽然没有把话说明,却也明了的让人一目可见,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机,那么她给予的便是能让沐扶夕一生荣耀的皇后头衔。

沐扶夕用回头对着婉晴和孀华点头的功夫,缓了缓自己已经冻僵的双足,待再次回眸时,面色平静的迈出了步伐,跟着老太监进了泰安门。

由三十六人高抬的花轿走过了繁华的街道,绕过了拥挤的人群,当轿子平稳落地的那一刻,沐扶夕一个始终静不下来的心,蓦地平缓了下来。

街道的两边,数十里的红妆与花轿背道而驰,朝着沐侯府前行,仿佛是一条披着白色貂裘的红色腾龙,浩浩荡荡的在街道的两边蜿蜒屈伸着。

连小姐都这般的回避他,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过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男人罢了,她才不去伺候,她要回屋去小憩一会。

孀华顺着回廊走到了内屋的门外,想要伸手敲响房门,可在手指尖刚要碰触在房门那一刹那,又收了回来。

她家小姐刚刚受伤,四更太子走了之后,她家小姐手上的伤口不知怎么又崩裂了,不敢惊动太医的她只好动手帮着小姐换药和纱布,虽然从始至终小姐都没有喊过一声的疼痛,但是那不断顺着面颊低落的冷汗,和那苍白到如同白纸一样的唇,却是骗不了她的眼睛。

如今她家的小姐才刚睡了一会,她又怎能去打搅?叹了口气,孀华转过了身子,正想去在和前厅的满堂春应付一阵,去听一声柔柔的话语,从屋内传了出来。

“孀华,进来吧。”

孀华一愣,再是不敢迟疑,伸手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沐扶夕并没有躺在床榻上,而是怡然的坐在软榻上,安静的的看着窗外。

“小姐这是醒了?”孀华慢步走了过去,可在她站定在沐扶夕身边时,便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因为此刻的沐扶夕双眼明亮,面色如常,根本没有刚刚睡醒时的朦胧。

“满大人到了?”

“是。”

“恩。”沐扶夕轻轻点了下头,便继续朝着窗外看了去。

孀华没想到沐扶夕昨晚那般严谨的交代,似是很着急见到满堂春,可当人来了的时候,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这样的沐扶夕,是她所看不懂的。

“小姐不打算出去吗?”

沐扶夕听闻,收回了放远的目光,转脸朝着孀华看了去,恢复了几分血色的红唇与皮肤的白透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在面颊两侧忽隐忽现,当她见着孀华那已经被积雪浸透的一双鞋子,

浅浅一笑,“别凉了自己,去换一双鞋子。”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似明珠生辉。

孀华怔楞片刻,很快回神:“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去。”说着,匆匆走出了屋子。

既然是她家小姐不愿意说,她便不问就是。

孀华离去之后,沐扶夕再次转脸朝着窗外看了去,顺着那模糊的床布看着树梢上,怎么都消散不去的继续,手臂一抽,那手背钻心的疼痛再次袭了来。

满堂春的自负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满氏一族与沐氏一族不一样,沐氏一族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换取来的,而满氏一族却不需要如此的付出,便能换得与她们沐氏一族相同的回报。

满堂春的妹妹是当今的皇后,满堂春的妹妹是与南国文耀帝连婚的福临郡主,可以说满氏一族能有今天,全靠着满氏一族这些嫁予名门皇族的女眷,使得满堂春根本不需花费太大的力气,便换得了现在与她爹爹不相上下的地位。

对于这样本身就自大而以自己为中心的人,沐扶夕很清楚,要想和他能站在相同的位置上谈话,就必须要先行打压掉他身上的自负,让他坐立不安。

而满堂春不缺银子,不少势,唯一能让他感觉到心里不舒服的,便只能是忽视,所以她才提前吩咐了婉晴,若是孀华带着满堂春一同回来,便说她去睡觉了。

“吱嘎……”一声,已经换好了鞋子的孀华走进了屋子。

沐扶夕并没有转眸,只是淡淡的问:“前厅如何了?”

“回小姐的话,满大人自己坐在前厅,看样子已经是等不及了。”

沐扶夕一愣:“婉晴人呢?”

“刚才奴婢回屋的时候,见婉晴正在屋子里小憩。”孀华说着,脸上勾带起几分淡淡的无奈。

“恩。”沐扶夕点了点头,慢慢站起了身子:“走吧,扶着我出去。”

“小姐不再等一阵子?”孀华虽是这么问,却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沐扶夕的手臂。

“放长线钓大鱼是没错,但若是线太长了,鱼就该挣钩了。”沐扶夕说着,在孀华的搀扶下,缓缓迈过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