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几声轻缓的脚步声走出了阴影,露出了一张年轻男子俊秀的面庞。

又是一阵的哭泣声传来,一向胆小的婉晴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小姐,不如咱们去里屋里用膳吧,这声音听着怪瘆人的。”

换下一身红袍身着亮白锦缎的绍凡,在孀华和婉晴离开之后慢步进了院子,月光明亮,照耀在他温润的面颊上,似波光流动,婉转流光。

抬眼看着仍旧专心写字的沐扶夕,孀华动了动唇,可除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外,竟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皇后不把事放在明面上讲,绍凡心里也是清楚皇后的意思,只是现在自己的父皇刚刚驾鹤西去,他就算有心,也没有心在这个时候谋算着什么。

景德帝虽持政五十九载,可身下的子嗣却是屈指可数,所以当现在景德帝驾崩之后,当初那些进宫的秀女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悲惨。

但现在,看着眼前的朝阳五凤挂珠钗,沐扶夕不得不跪,当然,她跪的不是这钗的价值,而是这钗的寓意。

掀起的大红盖头随着寒风起舞飞扬,沐扶夕甚至是连看都未看,一双挂着担忧的眸子,只是紧紧的锁着绍凡消失的方向,迟迟不肯移开一分。

“原来你就是那个一语童出,让父皇攻下汴川,现在名动整个元清的沐扶夕。”

“扶夕虽从今日开始,便要离开爹爹和娘亲,嫁进皇宫成为太子妃,虽扶夕感恩皇上龙恩浩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但扶夕仍不敢擅忘爹爹的教诲和娘亲的抚育。”

然饶是如此,沐扶夕仍旧不能怂恿他将儿女私放在第一位,因为她很清楚,这片鹿家的江山在绍凡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一席之地荡然无存的。

悄悄朝着绍凡的侧脸看了去,沐扶夕的心里其实还是温暖的,因为绍凡的生气让她知道,她在绍凡的心里并不次于那把椅子。

风依旧在耳边吹佛,夜依旧是那宁静而漆黑。

忽然:“哎呀!”的一声惊呼打破了这持续依旧的安静,使得一直走在宫道上的绍凡立时停下了步伐。

“可是崴着脚踝了?”绍凡满目担忧的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上了沐扶夕的脚踝。

沐扶夕拧眉看着绍凡,轻轻的点了点头:“可能是走得急了些,脚下打了滑。”

绍凡密而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牵动了碰触在沐扶夕脚踝上的指尖也跟着颤动了几下,待再次抬眼时,眼中的担忧早已凝结成了寸寸的心疼:“扶夕,是我急躁了些。”

沐扶夕本就是故意摔倒,她只是想用这个小小的伎俩和绍凡打破僵局,不想绍凡竟然将她跌倒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见了绍凡眼中那浓浓的心疼愧疚,沐扶夕的心也是跟着疼了几分,拉住他手臂的同时,赶紧站起了身子:“绍凡,懂武之人怎能轻易摔倒?我只是不想让你闷闷不乐。”她说着话,还不忘使劲的抬脚朝着地面上踩着,以此来证明她的平安无事。

绍凡见此,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诧异时,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带着她继续前行的迈起了步子。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出身在武将世家,一身本领的沐扶夕怎会说摔倒就摔倒呢?

知道绍凡的气算是消得差不多了,沐扶夕赶紧趁热打铁的小声开了口:“绍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简单的一句陪伴,让绍凡的心瞬间软下去了几分,垂眸扫了一眼她肌若凝脂的面颊,唇边荡起了一如既往的微笑:“扶夕,我的后宫很窄,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你说你不陪着我,还有谁会陪着我?”

将面颊贴在他烫的胸膛上,听着他那颗只愿装下自己而稳健跳动的心房,沐扶夕微微勾起唇角,天天的笑了起来,如果她的锋芒收敛能够换得这一世的疼宠,那么她心甘愿做他身边那个永远都站不大的孩子……

阴沉的天色再次飘起了片片雪花,洋洋洒洒的似鹅毛从天空之中飞舞在半空,虽是再次预兆着寒冷持续,但却为这个寂静的夜增添了继续无声的热闹。

晖仁宫的门口,婉晴与孀华站在院子里,一边抱着肩膀一边躲着快要冻僵的双脚,两双同样带着担忧的眸子不停的朝着门外张望,当终是见着了绍凡抱着沐扶夕走进门口时,均是双双的松了口气。

一直抱着披风在手中捂着的孀华赶忙朝着沐扶夕跑了去,只剩下婉晴一个人站在原地呆。

绍凡看着跑过来的孀华,再次垂下了眸子:“下次休要再这般任性,瞧孀华和婉晴急的。”明明是责怪的话说,道出口之后却是温润宠溺。

沐扶夕笑了笑,还没等开口,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一暖,侧眼望了去,只见孀华已将怀中的羊羔细毛披风,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小姐平安回来了就好。”孀华对着沐扶夕笑了笑,抬眼对着绍凡福了下身子:“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碍着孀华和婉晴二人从小便是跟在沐扶夕的身边形影不离,绍凡对她们两个也算是熟悉,免了那些多余的礼节,对着孀华点了下头:“起来吧。”

孀华听闻,缓缓站起了身子,再次转眸朝着沐扶夕看了去:“小姐,刚刚奴婢吩咐了小厨房送来一些清淡的小菜,如今还在小厨房里温着呢,小姐可要与太子打牙祭?”

沐扶夕一愣,没想到孀华竟然当着绍凡的面将这话说了出来,毕竟晚膳是在凤栖宫里用的,如今才不过个把个时辰又吃,难免会让绍凡觉得自己与皇后之间有间隙之疑。

孀华见了沐扶夕的表,也是愣了一下,想要捂住双唇已经来不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的回来?

倒是绍凡,在这一主一仆的呆楞之中,温润的勾起了唇角:“正好我也是觉得饿了,扶夕不要嫌弃多一个人便是。”说着,便直接迈步朝着正堂里走了去。

沐扶夕听此,心中缓缓而暖,再次轻轻靠在了绍凡的胸膛上,安静的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温暖。

是啊,她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就算她做错了说错了什么又如何?只要自己面对的人是绍凡,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是么?

况且绍凡的包容体贴她也不是知道一日两日了,曾经她还曾顽皮的在他面前偷偷称呼为先帝是老头子,如果绍凡要是当真和她较劲的话,又怎么还会陪着她走到今时今日?

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沐扶夕有那么一刻是懊恼自己的,不过还没等她瞧几下,细致的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头疼?”绍凡微微皱眉,已然抱着她坐在了软榻上。

“可能……外面太冷了。”沐扶夕哪里能承认自己心里的想法?索性顺水推舟了一把。

“靠过来。”绍凡说着,直起了沐扶夕的身子,让她以背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就在沐扶夕诧异之时,他忽然伸出了手臂,轻轻按在了她的一双太阳穴上,慢慢揉按了起来。

这样自然而然体贴让沐扶夕的心既温暖又心疼,温暖的是他的一如既往,心疼的是如今在这样动荡的局势下,他仍然还想着自己。

如此想着,沐扶夕不禁眼睛有些涩:“绍凡。”

“恩。”他淡淡的应着。

“何必这样宠着我。”

绍凡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在沐扶夕看不见的身后苦涩一笑:“我希望是一生一世。”

“那你岂不是要这样对我一辈子?”

“也不错。”如果可以的话……

门外的孀华听着正堂里二人的对话,轻轻的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婉晴小声道:“走吧,我们去给小姐和太子端菜。”

“……”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的孀华一愣,转身狐疑的朝着婉晴看了去,竟是见婉晴看着正堂起了呆:“婉晴,你怎么还上呆了?”

“啊?”婉晴终于回神,赶紧收敛起了自己的思绪,垂下了双眸:“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和太子的感好。”

“小姐和太子的感一向都好,你难道第一天知道?赶紧和我去端菜了。”孀华说着,不再等待婉晴,直接走下了台阶。

感好……婉晴再次朝着正堂里那一双模糊的身影看了看,这才也是转身的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了去。

清蒸小排锅子,黑白豆腐花,清炒香菇,水晶饺子,待婉晴与孀华一一将菜品摆上了桌子,沐扶夕先是一愣,随后拧起了一双秀眉。

坐在沐扶夕对面的绍凡一一扫过了桌面上精致的菜肴之后,一双温润的眸子也是沉淀了几分。

“孀华,婉晴,我问你们,这些菜究竟是谁吩咐送过来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沐扶夕转过了身子。

她并不是怀疑孀华和婉晴的动机,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些菜有问题,倒不是说这些菜不干净,而是这些菜的菜色让她想不起疑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