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确是个好的,只是性子一向软弱了些,说个话也是屏声屏气的,不敢大声一些儿的样子。这些日子好容易被张氏教回来了一点,眼下闻听,那小脸登时就粉红了,衬着红绫裙子的艳光,真真是艳若桃李。她讷讷道:“这本就是女儿该做的。”

自此,昭宁公主择婿一事乃定。

无需留手。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模样。

白泽维持着这副毛茸茸的形态三日,这雨便连绵不断地下了三日。贾琅望着这灰沉沉几乎要发霉的天,觉得自己简直要长出蘑菇来了,心里闷得很:“这就是所谓的天降异象?说好的瑞光呢?好歹也是个神兽,成年的征兆该不会便只是一直下雨吧?”

这下,贾琅愈发震惊了,“所以,我方才是让这血脉尊贵的龙之后代替我拉马车吗?”

偏偏,方才为了与贾琅说上几句话,她已先行将自己的丫头打发走了。眼下仓皇无措立于原地,几乎不曾哭出声来。

他自一挥袖去了,王夫人这才缓缓将手中端着的彩盅盖杯放下来,慢慢道:“你们可都听见了?”

贾琏把盖子掀起来,露出里面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儿。瓶中装了半瓶微微透亮的液体,随着他手的动作晃晃荡荡。

又伸手摸摸头上,与诗情匆匆道:“你先等我一会儿。”

贾珍慌忙摆手,笑道:“哪里便是罪名了,你也着实太过谨慎了些。我与你说,你无须让里面的人知道,只偷偷在外面置办一个宅子,买上两房家人,闲来无事时只说是往我这里来了,实则便往那边去住几日。岂不逍遥自在?若是弟妹起疑心,你只管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兜揽过去。如此这般,岂不是美事一桩?”

夫妻俩正说着,忽见奶母抱进了贾莛来,忙将其接过来抱于怀中。贾莛生的粉雕玉琢,小胳膊都如莲藕般粉嘟嘟圆鼓鼓,如今正学着走路,哪里肯乖乖待在人怀里?因而使劲儿蹬着两条小腿,拼命想要下地。

顾老夫人已经老了,她的发丝都已被熬白。也正是因此,顾江云不忍心再去纠正她的什么错误,只想着让她欢喜地走完这一生。她不喜欢嫣然,嫣然就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她想要孙子,自己就总得让她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

自己已经如此可悲,又何必去损害他人性命?

苏钊的脸上挂了些得意的笑,自觉自己实在是提了一个甚好的破解之法。公主身为女子,定然是不能上战场的,那成了个什么样子!可是她这计策又甚妙,既如此,何不另寻一将军去施行此策,一举两得?

贾琅闻言愈发紧蹙了双眉,先脱了那蓑衣,露出里面一色半新不旧的石青排穗褂来。满头青丝束的整整齐齐,愈发衬的如同天上观世音座前金童下世一般。他自己倒是毫无所觉,径直往水溶对面坐了,道:“这可如何是好”

张氏慢慢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我看弟妹这话方才是不对呢。这事,是我们老爷的想法。为着迎春丫头从小不怎么说话,又是个安静的性子,所以特特让我加厚了几分嫁妆,也是免得到时候女婿家看轻她的意思,哪里便是我做的主了?”

“哎呀,这个是什么?”

水溶冷着脸看向床上的熊孩子,却只看到了一双澄澈无辜的眼,登时便心下一软。不言不语脱了鞋上床,将自己当做玩具送到了那毛爪子里

贾琅一顿,登时在脑海中回忆起那师徒四人取经之事,甚至响起了熟悉的背景音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贾琅被他捧着双颊,说话都变得含含糊糊的,委屈道:“我一口也未尝!”

贾琅忙忙换了件莲青色绣金线云纹的蟒袍,又披了件白狐斗篷,毛茸茸的一大圈,衬的他的脸愈发小而精致。他的肤色也是白的莹润,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一眨,颇有些可怜可爱。

可是如果打电话的话……会不会让那人觉得自己其实很在意他?给了那人这种错觉就不好了!

张氏也想了一想,之后猛然醒悟,笑道:“原来你说的,是刘家那孩子。倒也是个良配,模样儿,家私,都是,你今日找我来又为何事?”贾琅问道。

“那是!”贾琅仰头,颇为自豪,“我的记忆力可是的气呼呼,水溶却只是勾了勾艳红的薄唇。一双墨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似乎连声音中都浸满了深深浅浅的蛊惑。

疼你大爷!老子可是男人!况且这人怎么会和自己长得一样?

宝玉满心只想着拉贾琅同去,此刻便猴子似的赖在他身上,央求道:“好弟弟,你向来是个有才的,何不来展现一番?咱们自家姐妹们做做诗,岂不比去外头应付那些大人们王爷们强?”

巨大的白虎蓦地抬起了头,往那弹幕上看了一眼,淡蓝色的虎眼里清清楚楚写着不屑两个字。贾琅在一旁托着腮笑眯眯看他们,叹道:“哎呀,它们两个的关系真的是很好啊”

”小三,你怎么来了?“贾琅惊喜地几步跨上前,抚摸了两把那神骏的马儿。白马扬起头打了个喷嚏,很是不可一世的模样,狂傲的不得了,“有好些日子都没见过你了!”贾琅笑道。

贾琅避而不谈,半晌后才喏喏道:“呐,我求你件事,可好?”

他这般霸气侧漏,倒是让天上那一群看热闹的有点儿呆。迟疑了许久方缓缓发过来一行字:

贾琅恍恍惚惚地点头,下一秒,口中便被塞入了一小块绿豆糕。柔滑的触感从舌尖上蔓延开来,伴随着豆子的清香,清甜的味道充盈口中。

“可有不习惯?”少年温声问道。

贾赦心下大惊,忙让他进了马车,对儿子也难得有了些好声气。早有奴仆端了水和果子伺候着,又拿湿帕子敷了许久,这才徐徐缓回来。

贾母看过了,点头叹道:“我那敏儿一直是个孝顺的,只是她自己刚刚出月子没多久,这些东西怎么不自己留着用。”一边又忙忙命人打发了准备送去贾敏处的礼物,一应都是从自己的私房出的,都是十分珍贵的玩物。

水溶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蓦地勾唇一笑:“没有谁。”

张氏一直在床上坐月子,孙姨娘只是在门外装模作样行了礼,便进了那边屋子找二小姐说话去了。

孙姨娘闻听,连说这孩子傻的已经没救了,连带着屋里几个丫环也不由得掩嘴笑个不停。暗道这二小姐果然是个傻的,这般担忧为的却是与她血脉毫不相连的当家主母,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贾琅生的自然是好,尤其是眉眼间那一点佛意通透,看之便觉心平气静。况且此刻年纪太小,竟是个看不出性别的,不由得皱了眉确认道:“是妹妹?”

贾母摇头:“不是妹妹,是弟弟。”

贾宝玉干脆道:“好。”

是弟弟也好,长得好就好。颜控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贾母登时大为欣慰,将宝玉揽至怀里,心下暗暗决定,等贾琅满月后,就把他接过来。

这个念头,张氏此时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自有一堆要操心的事,两儿一女,已经足以把她的思绪填的满满当当了。以至于柳意与她说这大房里又进了新人时,张氏反应了许久,这才明白柳意在说些什么。

“你是说,老爷从外面又买了个丫头进来?”

柳意点点头,眼中分明有了几分恼怒。主母还在月子中,老爷却大大咧咧往房里放人,这怎么也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

张氏思忖了一番,蓦地笑笑:“无碍。”

柳意轻声细语道:“可是太太,万一老爷动了心思,要把那丫头抬了姨娘——”

这事在府中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一年前王夫人怀宝玉时,一个生的妖媚的粗使丫鬟在正院里干活。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着,便悄无声息的两个月没有换洗了。而王夫人的心腹们对此一无所知,直等到那天贾政亲携了丫鬟去正室跟前让她抬抬名分,王夫人这才知晓此人存在。

自己挣命似的小心翼翼了十个月,方拼死生出了这么一个有造化的哥儿。可还没等出月子呢,这下一则喜讯又传上来了。王夫人喜吗?她焉能有喜!

何止不喜,她只觉着从内到外,都冷透了。自此便有了些心灰意冷,对着贾政就像是那燃尽了的香,再生不出一点温情来。

这夫妻情分,薄如一张纸。

话毕,也不管贾母脸上是否下得去了,径直福了身,冷冷道:“老太太歇着吧,媳妇去处理家事了。”

贾琅在北静王府中可谓如鱼得水。那张先生本就喜欢有灵根的孩子,见其聪明伶俐一点就通,哪里能不爱,一时间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一身才学都毫不吝啬地教授与他。且又有水溶日日前来相伴,园中各色毛绒绒宠物时不时亦来他这处要些吃的,这日子,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比不得了。

谁知第二年三月,竟从扬州那边儿传来了消息,说是林家姑奶奶不好了。

贾敏是贾母唯一的女儿,又生的纤巧玲珑,真真是片刻不忘的眼珠子、命根子,也就只有宝玉可比一二了。闻知此事,贾母哭的泪人一般,一叠声让人取上好的药材去,只说要下江南去看看。

别人犹可,唯有贾琅心中纳罕。他分明记得,贾敏应是在小儿子夭折后伤心过度坏了身体,方一病去了。眼下如何就病倒了呢?

他因此去问了水溶,水溶却道:“这世间,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数。当年警幻为了让那绛珠仙草有泪可流,将这世上的种种不幸皆赋予她。让她孤苦无依孑然一身,让她家财被夺泪尽而亡。可这并不是林家该有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