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说,因果报应。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因果报应吧?他种下了那样的因,我得到了这样的果。时光荏苒,若干年后,我们的角色居然完全掉了个儿,我竟变成了当初的他,做了虚以委蛇的那一个。

然而此时,许是我们二人距离得太近的缘故,身影交叠间,竟于那线条底部打出一片暗沉的阴影。

后来慢慢混得有些熟了,我便再次懈怠了下来,即使偶尔被他看到,也能淡然以对。此后,我终于回到了过去自由自在的日子,而他对此也从未说过什么。

他摇了摇头,抖得更加厉害。

终于挪到最下面一层,我保持探头张望的姿势,不再动作。

沙发前的矮几上,并排摆放着两个银质托盘,均由锃亮的银色罩子盖着。许是昨晚并未吃饱的缘故,这光秃秃的外观,居然让我很是蠢蠢欲动。

在这种状态下,饥一顿饱一顿,实在不算稀奇。

我继续无视:“新买的苹果在厨房里。快吃去。”

我下意识地把裹在肩头的丝巾紧了紧,然后才抬起头,去看面前的人。

“回答!”蹦蹦同学的情绪瞬间高昂了起来,软软糯糯的声音不仅很是洪亮,连双手也一下子全都举过了头顶,还顺势在小椅子里颠了一颠。

“什么?!”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比刚才更加夸张。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货真价实、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夸张,“你说什么?”

“嗯,脸色不错,细腻红润有光泽。看来,我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到后来,她的小脸都变得有些红扑扑的,却还是兴致高昂地一会儿扑向这里,一会儿指向那里,一下要摸摸,一下又要拍照,把我指使得团团转。

蹦蹦的出现好像一剂强效药,瞬间治愈了我经年累月的各种顽疾。

现在,记忆中宽大的转角沙发和摆满了书籍茶具的矮几统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层层摇曳着的温柔烛光,环绕在凉亭四周。

我坐在无边无际的阴影中,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想来,他们也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说完,我回过头,寻找萧池的身影。然后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生出了今夕何夕,此处何处的迷茫。

萧叔和秦淮的目光同我的一道,齐齐转向了声源。

他立刻做出幽怨至极的表情,同时配以过分夸张的“我很饿”的肢体语言,向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指,不知道是应该让它径直按下去,还是默默收回来。

这样近距离的强烈视觉冲击,让我不禁神经质地瑟缩了一下。镊子尖端突然一松,玻璃碎片随即悠然坠向陈旧的灰色瓷砖地板,敲出“叮”的一声轻响。

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在被那双幽黯的墨色瞳仁捉住的瞬间,溜得一干二净。

【“韩亦,你给我过来,不许跑!”

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动作保持了三秒钟,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放心大胆地,把衬衫正面的下摆,全部从皮带下面拉了出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萧纪手中的浴巾,我瞬间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头也不回地,以黑暗中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房间走去。

我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疯子,正在手脚并用地对他又推又踹,并惊声怒吼:“你有病啊!你放开我!”

我越想越是坐立不安,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做过如此理亏的事情。

我的心从嗓子眼处,徐徐下降。

一提到这个话题,我顿时没了好气:“你们做医生的,不是都讲究望闻问切吗?你没望出结论?”

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萧纪究竟是怎么了,竟要为自己,找这种不痛快。

我枯坐了半日,等待一片空白的大脑,对眼前的状况做出些许反应,随便什么反应。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漆黑的眼睛里,有跳跃的光芒闪过。

我的肩膀几乎被扯断,失去平衡的身体撕裂般疼痛,摇晃着,半悬到空中。

大概已经是傍晚时分,房间里十分昏暗。

可是谁知道呢,虽然他了解我,但他可能并不相信我。就像我从前很相信他,却根本不了解他一样。

我手下一滑,屏幕上蓦然出现一道诡异的线条。

记忆中冰凉柔软的唇舌,此时燃烧着想要焚毁一切的熊熊烈火,在我的唇上辗转厮磨。

可是,在热腾腾的药浴中呆得久了,浑身竟没有一点力气。

“哎!”我朝他扑过去,以拔萝卜的姿态死死挂在他的胳膊上,“你要干嘛?”

而萧池的职业,决定了她平日里基本与高跟鞋无缘。当然,以她的身高,本来也不需要再借外物做任何提升,因此,我一度产生自己与她高度相当的错觉。

我命令自己站直身体,死死盯住萧池的眼睛。她的神色告诉我,我现在的样子大概像鬼,而且是一只发了疯的鬼。

会不会是韩亦来电话了?哦对,或许是我刚刚点开的新闻应用。今天,是我最喜欢的花美男组合来中国的首秀,不能按原计划围观,也总要隔空支持一下。

苏函向我保证,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到机场,他会先自己去办登机手续。

他把舌尖上的那个“不”字如我所料地咽了回去,整个人瞬间进入一种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你是说……”他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认为他……”

可是身体就像不是我的一般,挣脱了我的控制,不住地颤抖、凋零。

他轻声上前,将枕头丢到一旁,然后一屁股将我顶到床的另一侧,自己紧挨着我挤了上来。

“先生,你认错人了。”

余晖竭尽了全力,给整座城市镀上最后一层金色的温暖,却独独顾及不到他的那个角落。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全部三缄其口,各怀心思地来到萧纪房间门口。

只见萧叔走到我的身边,拿出了门卡。可他刷卡的动作却顿在了半途,似在犹豫些什么。

见我看向他,萧叔收回举着门卡的手,深深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慢慢开口说道:“夫人,先生前天晚上没有回来,是因为想要腾出原本安排在昨天下午和今天的行程,所以才连夜工作。夫人有自己的苦衷,但是还请夫人能够体谅先生,也原谅我这些逾越的话。”

一时间,我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能闭着眼,快速点了点头。

“出去。”

房间的玻璃大门还未完全滑开,就听到了这低沉冷凝的两个字。身后侍者们安安静静的脚步声,应声齐齐顿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