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人,能打得过她。

我在心中默默赞美了司机的职业水准。在我迈下楼门前最后一级台阶的那一秒钟,幽黑的车身静静滑到我面前,停稳。时间把握之精准,着实令人叹服。

但他也实在没有强到哪里去,废寝忘食了半天,投去的作品却石沉大海,差点搞得连苏小跳的奶粉都没了着落。

离开的这四年,这座城市倒像是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拆掉了更多棚户弄堂,立起来更宏伟的建筑地标,却再没了原来轻而易举便天翻地覆的感觉。

于是那些从前,变成了一只黑色的氢气球,慢慢飘了起来,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四年,每天看着秒针“滴答滴答”地转过去,恍惚间,自己的每一个细胞仿佛也都随着这些空洞而焦躁的滴答声脱胎换骨。

“苏、太、太?”

穿着我五十块钱两件淘来的情侣睡衣,我的上面印着“主公”,他的上面印着“忠臣”。

“夫人,这些小事,您喊我做就可以。”萧池动听的声线,在我背后响起。

我突然觉得更冷了些。

转过身面向她,我随手抻了抻浴袍的下摆:“怎么,我现在连房间,也不能出了?”

她微微低下头,原本平静无澜的声音更加没了起伏:“夫人,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眼瞧着她,心里却叹了口气。

萧池最近频频成为我的迁怒对象,而且是非常无辜的迁怒对象。事后我总是暗暗后悔,可下一次,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愈来愈坏的脾气。

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变成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前兆,而且势头非常喜人。

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苏漫,你不能这样,否则就是正中下怀。

是的,被软禁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几乎一个月,我终于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了他来找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用一句文艺俗套又恐怖的话来总结,大概就是,让这栋漂亮得不像样子的房子,成为我的坟墓,埋葬我的身体,磨灭我的灵魂,尘封我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

因为,那些记忆中,包含了太多与他有关,却绝对不能为他人所知的细节和秘密。

整整一个月,我所能看见的活人,只有萧池和萧叔两个。而且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我下半辈子的基本写照。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萧池就拿走了我的手袋和行李。

后来,她将手袋还给了我,但不包括原本处于其中的手机、笔记本电脑,以及我的所有证件。

于是,我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只剩下房间墙壁上挂着的那个,大得吓人也薄得吓人的液晶电视。在盯着它瞧了一整天以后,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烦躁地拽开房门,我差点和萧池撞个满怀。

我的身高,在普通人里也还算不错,但和萧池比起来,却实在有些相形见绌。

我原本是最爱平底鞋的,但和韩亦在一起以后,总是想站在他身边时能与他相称,从此便养成了无事便踩个十来公分的习惯。

而萧池的职业,决定了她平日里基本与高跟鞋无缘。当然,以她的身高,本来也不需要再借外物做任何提升,因此,我一度产生自己与她高度相当的错觉。

而现在,我踩着拖鞋,鼻子马上就要撞进她的下巴。

我下意识地迅速后退了两步,缩肩避开了她伸过来护在我肘部的双手。

“夫人,抱歉。”她向后撤了一步,慢慢将还悬在半空中的双手收回,垂到身侧,“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拉紧浴袍,双臂顺势在胸前交叉起来:“我想出去走走,麻烦把我的行李箱拿上来,我要换衣服。”

昨天上车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我的行李箱。就连换下来的身上那套衣服,也在今天整理房间时被收走了。

“夫人,您的所有衣物,已经都为您准备好,就在您房里的衣帽间里。”

“你是开玩笑的吧,那个衣帽间里只有浴袍和拖鞋。”我现在还十分清楚地记得,昨天看到那满满一房间各式各样浴衣浴袍和拖鞋时,心中有一万只什么东西呼啸而过的感觉。

“夫人,这是先生的吩咐。”

“什么?”耳朵在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台拖拉机在里面不停地开来开去,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瞪大眼睛叹道,“他疯了吧?”

萧池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是一贯的毫无表情,只有亮若星子的眼眸中,结了一层薄薄的冷霜:“夫人,先生说,如果您问到这个问题,就告诉您。答案是,是的。”

我冷笑一声,连自己都被其中的凉意冻得想要发抖:“萧池,你们坚持叫我‘夫人’,其实是一种讽刺吧。”

“砰”的一声,我把房门拍到她的脸上。至少,我希望是这样。

又在房中枯坐了半日,我在彻底崩溃前,找到了萧叔。

“我想拿回我的

笔记本电脑。”见他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我猜想,这里并没有网络。因此,即使有电脑,也不会发生任何萧先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而且,我只是需要工作。当然,如果萧先生的吩咐,就是要把我逼疯,那您就权当没听到我的话。然后帮我恭喜他,他的目的,马上就要达到了。”

萧叔仍然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

第二天,早餐和笔记本电脑被一起送到了我的房间。

但那笔记本,却并不是我自己的那一台。精致的银色金属质感屏幕背后,是那颗缺了一块的水果。

我打开看了看。最新款最高配置,并配备了所有修图需要的专业软件。和我那台三年前从网上淘来的二手货,实在没有任何可比性。

我闭上眼,揉了揉额头:“我要的是……”

“夫人,这台电脑里,有下一期准备刊登的所有候选图片素材。夫人修完的图,我都将为您送到杂志社。如果通过,会直接刊登。”

我猛然睁开眼:“在萧氏旗下?”

“是的,夫人。”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知道了。谢谢萧叔,您去忙吧。”

“是。”萧叔微微颔首,转身向门口走去。正要出门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走回我的面前站定,顿了顿。

我无力地抬眼看他:“萧叔还有什么事吗?”

“是,夫人。先生说,被采用的图片,会按市场价格付报酬给您。银行账户我会稍后为您办好。”

我调动了自己所有的修养和理智,才没有把那台高级的笔记本摔到地上,而只是控制不住地笑道:“我一个被软禁的人,用这些钱来做什么?交生活费?萧先生居然这样会过日子,难怪萧氏能在各界只手遮天。”

萧叔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向我微微行礼,便转身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房门轻轻合上时,我好像听到,有人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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