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能够将肩膀变宽的贴身皮马甲、掩饰腰臀的皮护腰、缝在裤裆处的生核桃……杨无端以一个大夫的眼光审视自己,她的体形还好不是亚洲女性常见的梨形,而是接近男性的长条形,腰细臀窄,胸部也不大……其实是根本没有。

杨瓒点点头,叹道:“确实,太过年轻了。”

杨无端刚下马车,杨福便笑眯了眼迎上来,一面拿袖子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一面亲亲热热地道:“七少爷清减了,这一路上没少吃苦吧?不怕小的说您几句,您就是太倔强,老爷送了那么些人侍候您,您随便留下一个,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不是?”

“杨兄弟你听我说呀,你年纪小,又长得好,孤身一人在京城太危险了!就先跟我回家吧,我保证我不是坏人。”

她用两根手指拈住邱亮的衣袖,将那只手从她肩上提溜开,然后随意地拂了拂被他弄皱的衣物,气定神闲地问:“为什么?”

那是一辆很朴素的旧马车,车马行常见的样式,拉车的是两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车厢连门都没有,只悬着一块蓝底白花的棉布帘子。

若是她的答案合他心意,他便轻易地开心起来,漂亮的脸像会发光,笑眯眯地腻着她不放,似乎只要她在面前,就是坐着不动不说话也是好的。

“我在。”她的手被握住,熟悉的触感,耳旁响起的声音也是熟悉的,甚至一如往日般温和得接近温柔。

杨无端除了在电视新闻图片里,并未见过真正的火灾,但就算她再没有常识,也能看出这场火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力所能控制,只能等它燃尽了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再自然熄灭。

排门并没有上满,角落里一扇门板虚地倚着,宁郁走上前,屈指叩了叩。

自从杨无端得到信阳县试案首,宁府就没消停过。

右边另一人穿的却是三品以上文官的紫袍,没有戴幞头,露出束得齐整的乌发和嵌着指甲盖大小红宝石的玉簪,腰间悬一只织锦灿烂的金鱼袋。这人以他的品级来说年轻得不可思议,而且长得很秀气,漆黑的眉眼,淡红色的唇微微地抿着,秀气得几乎像个女人。

抬首时对上张志敬看过来的目光,杨无端赶紧又作了个揖,笑得见牙不见眼。

中国古人对宿命论比较推崇,认为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运。而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呢,就看他的长相,是贫贱还是富贵,一望可知。而面相学里说的“官相”,就是指能从五官的排列组合看出这个人适合当官,或是享有超乎寻常的富贵。

所有人看过去,只见状元郎伸掌在石桌上一击,袍袖鼓荡,他仰天长笑,又道:“好!好!好!”

她不出声就仿佛默认,杨小康眼睛一眨,“刷”一下流出两道宽宽的面条泪,在他如玉的小脸上闪闪地反着光。杨无端叹为观止,真是变戏法都没这么快。

她想起李碧华当年形容电影《霸王别姬》中段小楼的扮演者张丰毅,说他面容端正,眼角却自带一点桃花。

她当然不明白,张志敬故意叫住她,是打算指责她的文章拙劣不堪,当众羞辱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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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门向内打开,月光像水一样淌进来,从门外的少年头发上流到他的脚边,柔顺地拥着他的影子。

户部杨侍郎就罢了,杨氏大族族人甚多,杨侍郎日理万机,不见得记得这个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但宁完我则不同。

宁郁头也没回,却也听懂了她的问话,身体向后靠了靠,低声道:“以前没有先例,国家抡才大典,最忌异想天开。”

那小童生却补足了觉,小脸舒服地在同伴背后蹭了蹭,偷偷擦干净口水,这才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其他人看到这架式,哪还起得了心反抗,纷纷跪下来哭求,一时间丑态百出。

杨小康背对着他,埋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那乡民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壮着胆子碰了他一下,又道:“小公子……”

杨小康“哦”了一声,杨无端以为他要坐起来,便先往她睡的床里侧挪了挪,那小子却同时朝外侧一滚,杨无端猝不及防,整张棉被都被他卷了去。

妻子的眼泪一滴一滴都像坠到他心上,宁完我皱着眉头,揽住宁夫人的手紧了紧,将她环进怀中。

还来不及看对方的脸,翠儿已经觉得鼻腔里有一股热流奔腾而出,她发出“嘤”一声似喜似嗔的泣音,将脸死死地埋进衣物里。

等到三人进了城,守门卒将小门关得严丝合缝,又加上数道锁链,指头粗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听着分外响亮。

“啊?”杨无端有点错愕,“差大哥不帮我们录户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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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得要命,她蠕动着口唇,却只能让嘴皮开裂流血,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愕然举目四顾,湖畔燕燕轻盈、莺莺娇柔,多是梳着代表未婚的三丫髻发式的少女,偶尔有一个两个做妇人打扮,却也是杏眼桃腮的美貌少妇,空气中的脂粉香气浓郁得要让人打喷嚏。

要说这些姑娘们大胆吧,杨无端眼光扫过,被她看到的少女立即娇呼一声直往丫鬟和女伴身后躲;她行走之处人口密集,姑娘们宁愿表演各种高难度的柔软体操也不肯让她碰到一片衣角…

…杨无端真是想不尴尬都不行,手足无措地站住脚,不敢再往人堆里进。

“哎呀!”杨穆氏像是刚才想起来,掩口娇呼一声,嗔道:“翡翠也不提醒我,怎把端儿领到这边来了!”

“奴婢错了!”翡翠也做恍然大悟状,过来扯着杨无端出了人群,陪笑道:“奴婢糊涂,忘了给七少爷指路,男子应在那头聚会。”

杨无端顺她所指看过去,却是湖水的东面,从水榭那头也接出一条廊桥,桥畔隐隐绰绰确是有不少轻袍缓带的身影。

她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去想杨穆氏主仆到底是真有意还是假无意,拎起青衫下摆,快步就往回走。

走出很远,身后还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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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天气,也不知这园子里哪儿找来这些长绿的茂盛花木,杨无端站在一株开小白花的草本植物前观察了片刻,实在认不出品种。

她摇了摇头,绕过这株花木继续往前走,脚步越放越慢,不一会儿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