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的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唐君若和两个侍女。一番梳洗打扮之后,皇后重又穿上了那件无比华丽的暗红色金丝团凤纹碧霞罗衣裙,她随后要接见一个人她身边最重要的幕僚,被她寄予厚望的欧冶俊雄。

“屈突津诺!”赫连尊骑马伫立在一个平缓的坡地上,对着身边的大将屈突津诺说道:“据前方传来的消息,白袍司徒在赤霞岭再次重创了公孙龙胜。”

就在此时,司徒川惊愕的发现先前因被云射中后背而坠马的落地的西凉统帅奇迹般的从被鲜血浸染的地面上重新站立起来了,只见他一手提着明光闪闪的长剑,提剑的手在不住的颤抖,他的身体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可能跌倒,但在众人眼中,他却更像是一个不死之身,虽然身上多处遭受重创,血流如注,但依然屹立不倒。在他的身边堆满了大夏骑兵的尸体,那显然是他的杰作。

司徒川肃然说道:“这还用问吗?按照大夏律例,战场所得理应上缴国库!”

赤里坤回过头来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赫连尊,冷冷地说道:“神威王,我没有看错吧!你怎么这身打扮,”

“慢着!”正当大将令狐荣野跃跃欲试,想要首先站出来劝慰司徒川放赤里坤一条生路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漠藏黑云猛然间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向赤里坤。

“阳光、青草、野花、流岚、雾霭,沁人的香风,浩渺的天空,奔驰的骏马,紧接着……”

司徒川和宇文景的联军很快来到了虎平渡。

架在战车上的南辰床弩,造型简洁实用,设计工艺精巧,堪称野战利器。床弩用来攻击的箭矢很恐怖,与其说是箭矢,倒不如说是略短的长矛更靠谱些。更为可怕的是几乎每辆战车上都有这么个家伙。只见站在床弩侧后的那些个挥舞大锤的南辰士兵奋力砸向扳机,瞬间激发了这些可怕的利器,状如长矛的粗大弓失如闪电一般呼啸着飞向正迎面杀来的大夏骑兵。惨烈的一幕随之出现:几乎转眼之间,长矛一般飞驰的箭矢就给了冲在最前列的大夏骑兵以重大的打击,有些箭失轻易穿透战马身上披着的厚重甲胄,连根没入战马的躯体,更有甚者,冲击力惊人的粗大箭失竟然能够贯穿披着厚重甲胄的骑兵的身体,将身后冲上来的另一个骑兵射死,整个虎平渡顿时血流成河,人和马的尸体堆积如山。至此,司徒川的骑兵也终于领教到了同西凉人在云中之战时遭遇到的三弓床弩同样威力巨大的武器。

,还要密,河岸边堆满了死于流失的寒山勇士的尸体。可怜这些高大威猛的寒山猛士,空有一身蛮力,手持着令人生畏的沉重的战斧,却完全无法在月阵面前发挥出其威力,陷入了被动挨打的惨境。惨重的伤亡激起了拓跋仪的愤怒,在他的指挥下,寒山勇士开始将弓箭对准了楼船上的南辰人。顷刻间,如蝗的箭矢飞向南辰人的战舰,大量的箭矢射在高大的船体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啪!啪!”的脆响,一些南辰射手不猝及防,身上中箭,从高高的楼船甲板上跌落下来,有的重重地摔在下层甲板上,有的则直接落入滚滚的江水中。由于是仰攻,勉强射到南辰楼船上的箭矢已是强弩之末,故而其对舰上敌军的杀伤非常有限,仅仅能够对南辰人的远程攻击进行短时间的压制。

虽然东方济赢了,但他依然觉得司徒川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可怕对手,想到自己已是风烛残年,而对手却是如此年轻,他那炯炯如炬的眼神中透出了一抹苍凉。

欧冶俊雄低头沉默不语。

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十几个重甲骑兵跌落马下。

为首的将军突然迅速调转马头,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敏捷的弹飞了几支呼啸着向他飞来的箭矢,那上下翻飞的利刃在金色斜阳的辉映之下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寒光。

将军立剑于胸前,剑光照亮了一张满是血污的冷峻肃杀的脸庞。

他用颤抖的声音喊道:“诸君有不畏死者随我冲!”,说完打马挥剑,向敌人冲去。

其他人也纷纷调转马头,追随着他们的将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很快,激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兵刃的碰撞声、人马的嘶吼声嘈杂在一起。这些已经在一场可怕的杀戮中幸存下来的勇士,几乎个个都能够以一当十。

但是敌人实在太多了,这场战斗之于这些九死一生的勇士们,与其说是为了生,不如说是为了死为了有尊严的死。

将军第一个冲入敌阵。身负重伤的他依然锐不可挡,他用沉重的长剑弹飞了一把向他砍来的弯刀,然后顺势砍断了另一个准备将弯刀刺向自己面门的敌人的臂膀,紧接着回身一剑刺中了一个企图袭击他后背的敌人胸膛。将军手下的勇士们迅速的靠拢过来,数量众多的敌人也已经冲了过来,把他们死死的围在中间。

力量对比悬殊的惨烈的战斗持续着,几乎每一秒钟都会有鲜活的生命倒下,慢慢的,将军身边只剩下两个勇士了。

一支原本刺向将军的长矛刺穿了其中一位勇士的胸膛,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保住了他的将军。紧接着另一位勇士则几乎被三把弯刀同时刺中。将军成了孤家寡人,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战斗。

就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东方的山坡上风驰电掣般冲下来的上百个身份未明的轻骑兵让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为首的是一员女将,只见她一边驰马狂奔一边弯弓搭箭,以最快的速度发起了攻击。

几乎转瞬之间,两个正准备对将军实施最后一击的敌人先后跌落马下。

女将身后更多的骑手拉开了弓弦,一阵箭雨过后,更多的敌人倒下了。其余的敌人再也无心恋战,纷纷调转马头向西逃窜。

将军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剑砍断了离他最近的尚未逃离的敌人的脑袋,殷红的鲜血从脖颈的断面处喷涌而出,形成血雾,细细的血滴被一阵轻风吹打在将军的脸上,一股浓烈的腥膻气息钻入他的鼻孔至少在这一天里,这是他最熟悉的气味!

对他来说,这是漫长而可怕的一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无疑将会载入史册。大夏国乃至整个东土世界的历史进程将由此发生改变,局面将会向着一个很可能大家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演进。在这一天里,大夏国的四十万大军灰飞烟灭,龙岭的山坡上血流成河,尸积成山,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滚落的头颅,任由西凉铁骑肆意践踏。破碎的旌旗布满山岗,刀剑长矛散落在旷野……

他现在居然还活着这一点都不值得庆幸。他的血仍在流淌,他觉得自己至少能够挺过这个晚上,这或许不是他年轻的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黄昏,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幸成了自己国家悲惨历史的见证者,他为此而陷入了深深的悲伤。

作为军人他已经尽力了,死在他剑锋之下的敌人足有上百人,他是那支极为不幸的庞大军队中无可置疑的勇者。想到这些,他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女将很快来到近前。将军双手抱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大夏国云中守将司徒川谢姑娘救命之恩。”

司徒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背负织锦暗凤纹黑披风、身着乌金黑凤纹鱼鳞甲,眸光清冷,双眉修长,肤光胜雪,身形高挑,颜容俊美,英气逼人。他惊诧于在这蛮荒之地竟然能遇到如此美丽且气质高贵的女子,这种让他砰然心动的感觉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天都都不曾有过。

“是战胜过天威王独孤信长的那位司徒将军吗?”那女子面露惊喜之色,美丽的双眸如同柔和的月光。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两年前我在赤林城下曾与之有过交手。”

“在我们龙川,白袍司徒将军早已威名远扬。”

“请问姑娘是……"

"我是龙川漠藏王之女黑云。”

“黑云郡主,幸会,早听说龙川漠藏王有一个身手不凡的女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漠藏黑云莞尔一笑,示意左右为司徒川简单包扎伤口,她温柔的眼神充满关切的打量着司徒川那满是凝固的鲜血和污浊泥土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俊朗轮廓透出刚毅和勇气,浓眉下面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发出睿智的光芒。她的目光很快被司徒川一身已被鲜血浸染却仍然不失威武的护甲所吸引:

银边环锁甲护颈,上身着银光山纹护胸甲,两侧明光虎兽头护肩下吐银光山纹甲披膊,肘部往下套着银光龙纹铁护臂,腰系一面明光虎面护腹甲,下身披覆长摆山纹护腿甲,脚蹬云头银光靴,后背披着银龙纹白色蚕丝斗篷,遍观这通身的气派,真可谓威风凛凛,气势夺人。

漠藏黑云敏锐的意识到西方不远处仍有大量敌兵,忙对司徒川说道:“此处不宜久留,请司徒将军随我们到东边的台城堡暂避。”

一行人走了整整一个晚上,越往东走,地势越发崎岖。天亮时分,队伍进入了一个山谷,司徒川已经非常虚弱了,他吃力的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不已,只见两侧峰峦竦峙,有苍鹰盘旋其上,山上的崖壁如刀砍斧削一般,极为险峻,及至山腰以下,坡度略缓。在前面幽深的山谷中是一片绯红的桃林,桃花娇艳烂漫,馥郁芬芳,桃林下面碧草萋萋,鲜翠欲滴。

漠藏黑云驾马行进在离司徒川不远的地方,洁白冷艳的面孔在桃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走出谷地,就是一马平川的龙川草原。队伍又马不停蹄的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座土城之下,以中夏的标准来看,这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大一点儿的村寨,低矮的夯土城墙上长满了枯草,身着简陋皮甲的士兵整齐的肃立其上,残破的木质城门在一阵时断时续的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其时天色已晚,众人迅即打马进城。

漠藏黑云决定亲自为司徒将军疗伤。她缓慢的脱下他厚重的甲衣,小心翼翼的剪掉已经被血水沾粘的衣衫,露出肌肉结实、筋骨强健的臂膀,然后开始熟练的清洗、敷药、包扎。被仟巧温柔的手偶尔触碰之后的那种细腻温暖的感觉竟让他一时忽略了疼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昏暗的小屋里分外安静,安静到彼此能够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难道威震敌胆的司徒将军也会害羞吗?”她迷人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略显尴尬的英俊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盈盈的微笑。

司徒川未料到自己从军多年,征战数载,大场面经历无数,此时在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子面前竟也会不知所措,遂面带愧色地说道:“岂敢有劳郡主亲自为我疗伤。”

“能为将军效力,荣幸之至。多年以来,西凉五部互相攻伐,战乱频仍。为了应对战事救治伤兵早就成了我西凉女子的一项基本技能。”说到这些,漠藏黑云显得有些神色凝重。

“郡主胸前的这枚环龙玉坠色泽温润、雕工精美,想来必是大有来历。”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祥符,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黑云略带伤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