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什么了?”

到了县里,他才知道钱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推推搡搡之间就来到了明灯下。是赌局!黄博以前听他们二人说话。他是聪明人,一见则明了。小胡子怂恿他下注,他说,新手运气一般都很好,这一赢了,钱就是五倍十倍的来了。黄博经不住诱惑,他运气也确实不错,转手就赢了七八千。从此黄博也混入了小胡子他们一伙,但是他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约定的三年期限已经过了,他一心想要翻本,继续赖在了广州。天违人愿,借债越滚越多,终于惊动了夜总会的老板。

“你哥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天天在家里做木工活。”爹和娘也回来了,他爹最讨厌大伟天天蜷在屋子里,把锯子拉得跟驴叫似的,他说:“大伟,你也好久没出门了,明天跟你妹妹去县里走走,没准还能拐个婆娘回来。”

“哎呀,你说些什么呢?”穗穗娘看见坏事了,马上凑了过来:“哎哟喂,你都那么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般见识。”她把穗穗爹拽到一边去,回过头冲着大家喊:“吃着,喝着,我们家老头子就那么个脾气,大家别放心上。”穗穗爹怕是酒劲上来,趁穗穗娘不注意又溜了过来:“姓黄的,你怎么不娶我们家穗穗呢?我们家穗穗哪里比不上春儿,不就是因为春儿她爹是……”没等他把话说完,穗穗娘已经气坏了,她脱下布鞋像赶猪似的狠狠地朝穗穗爹背上抽了几下,这才把这个疯老头子弄走。

葬礼是在县里办的,有好事者打听,穗穗娘不接腔,日子照常过,只是穗穗不再回来了,两人也断了联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黄博推进了张福家,张福正在客厅端坐,铁青着脸。众人不敢造次,都趴在他们家窗户上憨笑着看热闹。

围在火盆边,寨子里年纪大些的人免不了谈起寨里的成年旧事,比如:上次下雪是什么时候?

其实张福私下也跟他说过,这小子,不拒绝也不同意。张福看他不吭声,捉摸不准这孩子的想法,又害怕把孩子逼急了,弄出个动静遭人闲话,只得怏怏的去了。

黄博松了口气,他站在客厅看这忙活的景象,很奇怪刚才的感觉:“怎么会紧张呢?跟我又没有关系。”穗穗娘关上铁门也进屋了,她站在客厅中间,朝楼上大喊:“穗穗,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

“哎!知道了。”声音甜如甘泉,黄博像被人迷了魂一样,出神地望向楼上,虽然看不见人,但是能感觉到那尘埃被脚步声震起的舞蹈。

穗穗站在楼上,见是个陌生男人,有些疑迟,仔细一看,又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哎呀,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是黄博,春儿的男人!小时候,你们两个以前关系还不错的。”穗穗娘叫住了还在发呆的穗穗:“还不去给客人倒杯水。”

穗穗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闪到一边去了。穗穗娘把黄博拉过去说话:“小子,我想找你帮个忙。”

黄博诧异:“什么事?”

“没多大个事,黄博啊,伯伯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顶我半个儿子。”穗穗娘面带难色:“你知道的,现在游客很多,我就是冲着这个,想把这个房子弄成家庭旅馆,我叫你来呢,一是想让你帮我出主意,你去过大城市,知道那些城里人喜欢什么;二来呢,就是拜托你来监工。你也清楚,我们家两个劳动力,穗穗她爹不大管事,大伟呢,身体有些缺陷,怕镇不住这些人,让我们母女吃哑巴亏。”

帮忙?行啊,黄博挺乐意的。但是怎么给家里的女人交待呢?

穗穗娘说:“乡里乡亲的,都不容易啊。我知道你愁家里,这样吧,在县里,一个工程,包工头要拿100块钱,我再给你添30,你要答应我马上给你取钱去。”

130块钱是什么概念?那个时候湘西地区的教师工资也只有那么多,白菜几分钱一斤,猪肉只要两三块钱。

黄博不是贪便宜的人,他手头上还有一千块钱,勉强能撑到明年商业街开业,他说:“伯伯,这忙我帮,但是钱您就不用加了,按规矩,100就好了。”

穗穗娘不同意:“这哪成啊?你结婚的时候没给你过礼,这30就当是给你结婚的贺礼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博不好再推托,穗穗娘说:“装修才开始动工,现在在拆墙,过两天就正式装修了,喏,这钱你拿好,过几天就要辛苦你了。”

时间飞快,太阳转眼西斜。黄博想再看一眼穗穗,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恋恋不舍的回家了。

回家后,张福没有说他,眼睛里憋出了血丝,狠狠地盯着黄博,像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看得出来他对黄博很不满。

黄博也不希望把家里的气氛弄得那么紧张,他主动说话:“爹,我回来了。”

张福有了台阶下,放软了口气,说:“吃饭了没?要不要叫春儿给你炒晚饭?”黄博说:“不用了,我自己弄去。”

他去厨房炒饭的时候,春儿过来了:“回来了?”

“嗯!”黄博不想看她,漫不经心的应着。

“怎么不进房给我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我吃完饭就进去看你。”

见春儿没有走的意思,黄博说:“站在这里干什么?我等会儿就进去。”他女人腼腆着说:“我等你。”

刚才还有气的黄博也不再犟了,说:“今天我在街上遇见穗穗娘了。”春儿见他不生气了,接过锅铲炒饭:“你们都说什么了?”

黄博说:“她叫我帮她装修房子,还给了我130块钱。”

春儿说:“怎么给了你那么多钱?”

“她说,县里的包工头就是这个价。本来我只想要100块的,她还给补了30,说

是结婚的贺礼。”

春儿单纯,没什么想法,也没有那么多话,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吃饭。

晚上睡觉的时候,黄博心里惦记着穗穗,辗转反侧。对他来说,春儿是当家女人,胆子小点就小点,能安安静静守在家里也是福气,穗穗再漂亮,究竟是人家睡过的,还是个寡妇,还是春儿好啊,就像棉布,自家的棉被冷暖自知。他越是努力不让自己想穗穗,穗穗越是往他脑子里钻:寡妇……她老公是怎么死的?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在朦朦胧胧中,他看见穗穗对着他娇娇的笑,笑得他骨头都酥了,在梦里,他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