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提到自己的宝贝,李旭更觉尴尬。以前射得不准,他可以推说是自己手中的弓太差。而经过徐大眼的分析,此刻他已经知道舅舅给自己的束发礼是一把上好的骑弓。但是,自己拿着这把宝贝,在地面上都十射九空。颠簸的马背上开弓,更不可能射准目标。有这么好的弓却射不准箭,暴殄天物的行为实在令人汗颜。

“人家欺负你,你不会还手么,非得靠别人护着?”孙九狠狠地瞪了李旭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头稍稍偏向徐大眼,依旧是怒目而视,“他们是匈奴,还是胡人,值得徐大将军下如此重的手?”

少年人缓缓向前,向前,双脚迈过万里关山。

“听你说了马槊的事情后,我也这么想。请问徐兄,这骑弓与步弓有什么不同么?”李旭点点头,问道。对舅舅给自己那把性能时好时坏的弓,他一直爱恨交加。转让给别人吧,心里又十分不舍。自己留着用吧,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弓大爷发脾气,枉送了自己的命。

“那,那是自然!”李旭感到自己脸上发烫,嗓门却陡然提高:“可罗公说过,人不是牲口,能否有成就全凭自己的本事!”

“哎呀,我的姥姥,直娘贼!”小地痞被踩得吱哇乱骂,爬起来想找人拼命,抬头向前一瞅,被吓了一身冷汗。连被踩丢了的头巾都不敢拣,撒腿就向路边的店铺里边跑。左右店铺纷纷关门落窗,唯恐有人趁火打劫,偷了自己家的货物去。

“旭官,到凉棚里喝茶,主人家早预备好了!”孙九的话再次于耳畔响起。李旭连连摇头,想跟孙九说自己不放心行囊,又怕让惹火了庄客。站也不是,走亦不是,吱吱呜呜几声,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汗来。

“你真的要去塞外办货么?”身背后,一个声音低低地问。

“看你慌的!”老李懋不顾儿子就在身边,一把抓邹子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用力吸了几口,把血吐到了地上,呵斥道:“那么急干什么,赶快用盐水洗洗去!”

“五哥,君子不夺人所好!”李旭黑了脸,大声道,“况且,它是狼,不是狗!”说罢,推开张五娃,纵缰而去。

“打仗未必凭得是人多,天时,地利,人和,哪一点能够忽视。此去辽东,天时在我么?此去辽东,地利在我么?此去辽东,表面是我大隋征讨高丽,以众击寡。实际上,靺鞨、契丹、室韦,还有辽东说不上名字来的数百部族,哪个不是与高丽唇亡齿寒。如此一来,人和又岂在我?”谈及军务,杨老夫子脸上颓废之色尽去,须发皆飞扬而起。

“爹,爹这,这也是没办法!”老李懋无颜面对儿子得目光,躲闪着解释。

“孩子不是遇到同窗,被人羡慕得脱不开身么?你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又不是真正在山上玩耍不肯回家。你看看这皮毛,明儿找人熟了,刚好给他做一件披风!冬天的风冷……”李张氏白了丈夫一眼,笑着替儿子辩解。把毛巾塞进李旭手里,怜爱地说道:“来,自己把脸擦干净了,用这水洗了手。你爹正等你跟他喝几盏呢!”

此刻李旭再顾不上瞄准,抽出箭来,一拉即放。箭一离手,随即弃弓,从腰间摸出防身用的短刀,闭着眼睛乱挥。挥舞了半晌,既没感到身体疼痛又听不见野狼动静,即将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稍稍回落,鼓起勇气把双眼偷偷张开一条小缝儿,模模糊糊地看见地面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血迹,那头驴子大小的野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二十个给你做脂粉钱,剩下的还给旭官!”一个声音冷冷地从门口传了过来,把张刘氏和李旭俱吓了一跳。

“随便旷课,杨老夫子会生气的!”李旭大声抗议,见父亲不理睬,又嘟嘟囔囔地补充了一句,“这两天讲的是策论,会试时……”

“那敢情是好,只是明年咱家办货的钱还够不够手?管宗祠的二哥最近老过来问,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商量明年给祖宗加香火钱的事儿。旭子的书读得好,后年县里推举乡贡去京城考试,只两个名额,要是没些钱打点……”李张氏听见丈夫决定对娘家施以援手,感激之余,又想起自家的很多麻烦事情来,隐隐有些肉痛钱财。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休,半晌也没说明白是否同意丈夫的安排。

“酒和下酒菜么,舅舅也不白送。等你爹从外边回来,你让他帮舅舅问问,谁手里有生牛皮或驴、马之类大牲口的皮子出让。衙门里催得急,舅舅愿意出个合适的价钱买。”张宝生憨厚的笑着,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送礼物借口而高兴。不由少年推辞将柳条筐挂在骡子背上,临了,又变百戏般从后腰解下一个皮囊来,硬塞到李旭手里。

“五娃子,托您家老哥哥的福,今天上了三拨客人,灶堂没冷着!”张宝生捶打着发麻的双腿站起来,大声答应。

“他们不是契丹人!”被唤做嘎布勒部族勇士丝毫不怒,再次重复。“附离兄弟,你看看他们的头发。你见过头顶上留着全发的契丹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