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嫂这话表面上是劝着她们莫闹气,实际上是听了桑榆刚才的说法,怕她在分家时太吃亏,才模棱两可的提了个醒。桑榆当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便对她点了点头。实际上桑榆心里倒不怕季婆子沾什么光,家里的银子早花了个七七八八,家当就在那摆着,总不会不给她一家三口住的地方。想来想去,季婆子也就能在口粮上面占个大头儿,特别是今年眼瞅着要酿灾,季婆子不把着粮食是不安心的。

季秋白则早在看到有人家亮起灯的时候,就已经按捺不住地跑回屋子,先点亮了堂屋的油灯,听到棍棒与讨饶声都自那没人住的卧室传来,立刻端着灯闯了进去。

季南山并不着急,只淡淡回道:“看这样子,等开了春一半人家就得没米下锅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饿死。”

桑榆抬头笑了笑,停止呆,将这些东西麻溜地收拾到了灶台上去。季秋白四下瞧了瞧又道:“看你把这屋收拾得这个利落劲儿,真是个能干的媳妇,季婶子只要不是个傻的,最后总会退一步的。”

梨花嫂迎门案的另一侧坐下,先道:“大哥也有点喝多了,回来躺炕上就睡着了。想问啥知道,不是嫂子偏心桑榆,的确今儿这事吧,干娘有点弄大了,大得邪乎。看她这么闹,心里都好奇啊,所以门外等了桑榆一会儿,多嘴问了两句。桑榆不想多说,但见执意问,就提了一句。自个儿一琢磨,就连上了,明白了。”

一见季婆子撒泼,旁观的几个外都站了起来纷纷告辞。桑榆拽着梨花嫂,眼睛看着季南山道:“本来想,凡事逃不出个‘理’字,一家有了矛盾,坐下来把话说开,各自退一步,互相体凉,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没有想到,有根本不讲理。既如此,受了屈辱,得不到公道,这里待着也没有意义。”

桑榆说完,抱着七七就向那屋走去,梨花嫂赶紧跟上。

桑榆笑笑,两人又唠了会儿别的,桑榆才送走了梨花嫂。刚进屋门,季婆子立刻从她屋里出来了,问道:“梨花来干吗了?”

小香草乐道:“还有两只家雀儿。”春树喜道:“还真叫你碰着了。”

待吃得了朝饭,刚收拾利索,梨花嫂便登门了,一见着桑榆她就问道:“你看这雪还会不会下?”

桑榆将她抱起来把了把尿,然后抱着她去了堂屋。季婆子已经做好了朝饭,先把给七七熬的米糊糊端了上来,又将剥好的煮鸡子的蛋黄给放了进去。桑榆坐到板凳上,将七七搂坐在自己怀里,伸手拿起她专用的小木勺,将那蛋黄给捣碎在粥里。

桑榆走到季连水家杂货铺门前的时候,正见到季连水拿着扫帚出来,季连水也见着她了,笑着招呼道:“桑榆,一大早这是去哪儿了?从南头来不会是出村了吧?”

桑榆听出了别个滋味,反问道:“先生一夜未睡?”

桑榆道:“虽不知先生是否为了安慰我才如此说,但的确听了之后让我好受了些。不过显然先生是不愿回去的,你看中秋过后,这短短两月,你是一天比一天瘦了。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这宫里的差事,想必是不好当的。”

桑榆见说通了季南山,心里头敞亮了点儿,又嘱咐道:“我都想好说法了。就说当日有客在,不好与先生争执,收了权当宽他的心。这么一来,有个台阶下,还显得都好。”

桑榆没去扫院子,这刚吃完饭就干累活容易难受,她将卧房和小厅都略收拾了收拾,然后坐在小厅的罗汉床上起了呆。

桑榆道:“那也不用在这儿守着啊,傻伢子,算着点时候再过来扒出来就行了。你娘没在家啊?”

这人来人往,开门说话的,再轻声也有个动静,但香草却全然未醒,仍旧闭着眼睛。乍一看除了皱着眉头小脸上似乎挂着薄汗外,好像也并不太严重。桑榆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小香草身子一阵类似痉挛的哆嗦,接着哼哼叽叽地呻吟了起来。

商三少骂了一阵儿,忽然想起是桑榆放人进来,当即怒喝道:“桑榆!滚进来!”

沈碧盈回头过来看着她,笑笑道:“不烫,挺暖和的,被子也很松软舒服。”她侧过身来,面对着桑榆,忽然一连串问道,“桑榆,你娘家在哪儿?还有些什么人?跟季南山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成的亲?”

桑榆想了想道:“就说叫三鲜香锅。”

桑榆道:“大部分自家园子里收的,还另买了一些,毕竟自家种的不全乎。”

季南山一早晨找了好几个壮小伙儿一起进山,要把那天掉进陷阱的野猪弄回来,季秋阳与季连水自然也跟着去了。

梨花嫂又安慰桑榆道:“她说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老人家都是一个样儿,攒钱行花钱难。你家那房子早就该修,这银子花得不扒瞎。你过门半年多,就把小日子过成这样儿,不少人眼红哪。”

桑榆冷着脸,也不说话,只重又拿过了针线笸箩,找了根针,取下灯罩在火焰里燎了燎。季南山自动地伸手过来,让她挑开了那两个血泡。

小香草问道:“七七什么时候能走路啊,三婶?她能走就好了,我带她到处玩儿。”

这天夜里,三个男人喝得都有点高,吃了碗饺子,强撑着说了会儿话,就东倒西歪地在季婆子屋里头睡了一炕。梨花嫂领着春树、香草,喊着何秀芝抱着孩子,去了她那儿住。季婆子就住到了桑榆这屋。

说完几口吃完了包子,又道:“吐了三四天了吧。溪和先生说他这是神仙胃,只能餐风饮露才不吐。五谷杂粮皆难沾,荤膻油腥更不受。长此以往,只能瘦到皮包骨,然后活活饿死。然后溪和先生还很是懊恼惭愧的样子,对他说,这病只在传闻中听说过,从没见过。这本不算病,据说上古时候,供奉给神明的活人祭就是这样。先是闻不得油腥,再是食不得五谷,只能喝水,直到去除掉一身杂质,就要升天去侍奉神明了。要想医治这病,必须找到病因。还问他是不是跟神明许过什么心愿却没有还愿?让他好好想想。”

孙溪和笑了,出言赞同桑榆:“正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桑榆不能去作证,问题是即使去作这个证,有没有用。”

梨花嫂停住笑道:“不过十五两银花得不冤,这次一翻修,能顶不少年哪。你家之前的草房真是没法过冬,能把人冻死。而且这小家让你布置得太好看了,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特别窝心。我之前稀罕的是那种雕花大床芙蓉绣帐,可看了你家,觉得比那个也不次啊。”

季婆子这几日,正忙着缝制床帐子与新被褥,小七七多日里都是交给季秋白看管。那秋白虽一直对桑榆粗声粗气,要么就是不甚搭理,却对小七七甚好,按时抱来叫桑榆喂奶不说,还一直抱在怀里,桑榆那日说了两句,大意是小孩子总抱着容易娇惯出毛病来,以后不抱就不行了。没想到季秋白既然次平心静气地对桑榆道:“无论什么时候,你看管不过来,送到我那就是。”

春树停下道:“婶婶好!”

季秋阳道:“行,怎么不行?这次女人们一搭伙做事儿,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咱弟兄俩也能合起来干点啥啊,我看这事儿行。”

季南山道:“放心吧。”桑榆接过七七来抱在怀里,季南山把那件枣红斗篷拿出来给她披上了。

季婆子冷着脸从外面走进来,质问道:“南山去连水家吃酒,你别想再赖着他。为了你,我定下的儿媳妇都跟他掰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肚子里是谁的种?你敢誓是南山的?!”

商三少嘴角一撇,低下头冷冷道:“你敢!”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桑榆赶紧坐到铜镜前梳。乌中分,左右各挽了一个髻,挽好后又刻意伸手拽得松散自然了些。接着从梳妆盒里翻了翻,找出两枚镶红色珊瑚球的半月梳,别进了髻根部,耳朵上也换了红色珊瑚珠的耳坠子。

饭后,春树与香草两人趴在稻草席上,吃葵花籽玩儿。季南山在俩娃身边,正给溪和先生作书笼。桑榆把粥弄出来,拿了一块季婆子新做的酱青瓜,切成小碎丁,撒在了粥罐里,又撕了点鸡肉丝儿放进去,拎着食盒给孙溪和送饭去了。

陶二丫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去取些回来,孙溪和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家里正好有些好茶叶,是桑榆送我的节礼。只是二丫是客,再劳驾烹茶的话,似有不妥。”

旁边一个小孩子递过一节光滑的细竹枝,问道:“这个行不行?”溪和先生一把抓过去,伸进季秋白嘴里,压住了她舌头,然后招呼人将她脸朝下横卧在宽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