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站起来道:“那行,你留那两份,我答应了。这两盒子糖果正该给春树香草,我留下总成吧?七七也吃不了啊!”

桑榆指指那边道:“小沈掌柜人不错,咱们先前看的那身蚕丝缎的裙装,他送我了。剩下的节礼都在那,我明显给分了两堆嘛,一人一堆。”

桑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是大脑还没有好好思考之前,就下意识地做出了如下行为。

商三少爷却没有搭话,也没有回礼,他僵着面孔站在那里,不着声色地打量了季南山一圈儿,忽然嘴角下弯,从鼻子里轻声地嗤笑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可季南山与桑榆都离得近,却全听进了耳朵里。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如果是昨儿个,如果家弟的确是羽衣坊的小沈掌柜,那么……多半的……就是我了。~”

沈碧盈见桑榆的目光围着束带转了一圈,忽地脑子里灵光一闪,轻声笑了起来:“原来家弟昨日赞不绝口的那个女老板,就是桑榆你?”

桑榆小声地对季南山道:“看她那个得瑟劲啊,真欠抽!”说完又自我安慰道,“哼,反正她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我不跟这泼妇一般见识!”

桑榆回道:“一开始就没寻思长养着。这快中秋的几日,小市街天天有集,我趁着去镇上,卖给富贵闲人们养去。”

梨花嫂也跟着出了门,转身道:“你两口子说吧,我得回去歇歇了,这一通赶啊,跑死我了!”

梨花嫂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在进雅间之前,季南山跟她过的话。她叹口气也小声地劝道:“桑榆,别怪南山,他也是怕多生事端。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那人也去了山珍楼,咱还是躲开点儿比较好。”

临窗放着一张朱漆雕花的大罗汉床,中间一小木几,上面放着茶水果品与各色糕点小食,小沈掌柜与桑榆坐在那里,相谈甚欢。靠右墙放着几张客椅,小沈掌柜见二人跟了进来,起身将他们让到了客座上。

季南山低头沉思片刻,抱起竹筐,示意了下梨花嫂带路,两人总算也跟进了雅间里。

那小掌柜也不扭捏,正了正神色道:“碧泉洗耳恭听。”

梨花嫂看桑榆点了头,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老婆婆原本与南山说话,就是觉得他是做主的,此刻梨花嫂一问,她倒有些不确定了,迟疑对梨花嫂道:“你最年长,看着又能说会道,这么说你是老板?”

话桑榆与南山、梨花嫂一起,在这小市街头上,挑了个馄饨面馆,一边坐下吃朝饭,一边等着大商街开街。馄饨摊儿是一对老夫妻开的,见他们一旁放着独轮车,车上有四角方方柳条大筐,上面还用红绒布盖着,就当他们是来赶集摆摊的了。

桑榆本来鼓着嘴在吹墨,闻言噗嗤一声乐了起来。梨花嫂来了兴趣,放下针线道:“我看看你折腾的啥!”说完凑过头去看,却一副看不懂的神情。桑榆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解释了几句。

桑榆抬头道:“我用不习惯毛笔,要不早画好了。”完搁下了笔,拿起纸来大口吹着墨迹,好让它快点干了。

“喜得千金!”

“是个丫头!”

梨花嫂给桑榆正了正枕头道:“肚子又难受啦?你别跟着上火,眼下先把身子养好,娃落地也就这十天半月的事儿了,生男生女,我给做干娘!”

季南山继续道:“好,桑榆。这是我们的娃娃,姓季。不要带着娃娃离开我,不要回阳关城去。”

梨花嫂啧啧称奇:“欸,你还别说,就这破草帽,就这破布头,就这么一打扮,还真顿时显得高人一等了。”

梨花嫂笑道:“想还想不出来么,不就是帽檐儿加宽再加宽么!行,晚上给你看编好的!”

季南山听她描述道:“哦,胡瓜啊。没事儿,想吃就摘一个,梨花嫂经常喊我去摘瓜吃呢。咱娘本也想种两架的,结果没种子啦。已经跟梨花嫂说了,这季让她多给留点儿种子。你也喜欢吃这瓜?”

这边陶二丫与季婆子叙着话,旁边说话的小媳妇,立刻将镜子拿了过去,与几个姑娘家传看起来,边议论道:“谁说季南山做工的钱,都买媳妇花完了?这不还剩的有吗?这个镜子别看小,可用料做工雕工都好,没有两贯钱下不来。”

季南山听到她大惊小怪的,连忙道:“是啊,那就是木棉。我们要采买的新棉絮,还有娘说的精织的木棉布,都是用它做的,咱家旱田里也种了一亩。”

夜深人静,桑榆躺在床上,鼻子里是干茅草特有的芬芳,似乎还残余着阳光的味道,舒适而又惬意。从支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一角夜空,银月洒着迷蒙的清辉。尽管白天忙了一大天,此时桑榆却没有睡意。

“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要叫你做爹……你要辜负了二丫之后,再辜负我吗?”

桑榆摇了摇头,不可能!要真是这样,季婆子怎会容她进门?

季南山更无奈,下巴一抬道:“跟不上不会回去么!我去取米,你是能搬还是能抬?”

桑榆点点头,然后踩踩脚下道:“那这块秧苗的田,也是咱家的么?”季南山没有立刻回答,弯腰拔了秧田里一株杂草,才拍了拍裤腿道,“不是,是二丫家的。家里人口少田地也少,每年都是二丫家帮着一起秧苗。”

孙溪和含笑听着,未置可否。但他眉眼温和,神色宁静,摆出凝神静听的意思,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散了怒气。一向唠叨的季婆子,数落了几句后,也渐渐平复下来。

季南山的衣襟里似乎还兜了些别的东西,便进到屋里放下了,不一会儿他又出现在门口,眼睛在晾衣绳上转了转,刻板地问道:“被褥淋湿了?”

季婆子催她道:“快去吧。没闹,我看熟了,跟我比跟你还熟呢,你信不?”

桑榆笑着进屋了:“信,信!”拿着茶叶出来又问了句,“娘,南山呢?”

季婆子道:“去山上了,打只山鸡。”

桑榆拿着茶叶,去了隔壁,进了大门就喊道:“溪和先生,在家吗?”

屋里孙溪和沙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咳嗽了起来。桑榆赶忙地进了屋,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孙溪和裹着张毯子,就窝在堂屋迎门的罗汉床上,地上散乱扔着好几个酒罐子,他手里还捏着个小酒葫芦,小几上放了两小碟下酒菜,一个盐炒豆,一个炸脆虾。

桑榆从来没见过喝醉酒的孙溪和,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孙溪和脸上一片酡红,似乎想站起来迎一迎桑榆,一下地却踩到了裹着的毯子上,整个人忽然往前倒了过来。桑榆连忙伸手去扶,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她双手撑住了孙溪和的双肩,却一屁股撞在了屋门上,迎面一阵扑鼻的酒气,让她忍不住噌地扭转了头,却不料一下子把脑门磕到了门框上。

桑榆倒吸了一口凉气——真他奶奶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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