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爷俩今日说过的话,恐比过去几年相加的还要多。

深更半夜,丫鬟煎了药,送上来,他亲自端去给姜氏用。但姜氏看起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会能认得出他,一会不能。他递了药碗给她,她也不接。他亲自舀了药汁送到她嘴边,她也仍然不为所动。

她虽然一贯脾气软和,胆子也小,但她平素遇见了害怕的事,至多也只是脸色一白,或是猝然间低低惊呼一声。

太微爱蟹,他也爱。

“你倒是厉害!”祁远章一拍大腿,赞叹了句。

可没想到,午后艳阳高照,她爹却派人来说要见她。

这时,闭目养了半天神的祁远章忽然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子。他把玩着自己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听了这些话,这门亲事,还想嫁吗?”

祁老夫人在旁道“食不言寝不语,依我看,回头再说也不迟。”

但崔姨娘今日的脸色,不比过去,像是憔悴了两分。

但他有伤在身,哪能沾酒。

那样的情况下,丢下太微一人,难道她祁茉还有好?

沈嬷嬷看着她,是一点也看不出她心里面汹涌的波涛。

太微的手被她拉高,握在了掌心里。

沈嬷嬷有些慌了“倘若真是这样,那五姑娘该不会是碰上什么陌生男子了吧?”

祁茉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字字句句都带着担心“也不知她究竟做什么去了……”

见过画像,对得上脸,知道他是谁,便不奇怪。

他便决定悄悄地带着儿子先行离开松山县,将这烂摊子丢给县丞去管。

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外地女人,年纪轻轻,孤身而来,在松山县买了座小院子定居,看起来不差钱,又没有丈夫孩子,难免要惹人闲话。

这一切,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过去。

挡在她身前的杨玦,慢条斯理地往边上退开了一步。而薛怀刃,走近了,弯下腰,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慢慢地凑近来看。

那把匕首,寒光熠熠,紧贴着太微白皙的脖子,是开了锋的。

太微一时分辨不出脚底下的是什么东西的皮子,但她知道,这样的排场,一定十分奢靡。

二人丢下被太微打晕了的青衣婢女,沿着太微来时记下的路线一步步退回去。这永定侯府,路线繁杂,简直是一团乱麻。如若不是太微擅于记路,只走这么一遍,恐怕走入了虎口也不知。

“永定侯夫人的婢女?”太微怔了一怔,“往哪个方向走的?”

两座本就不小的宅子连在了一起,看起来便很是壮观。

祁茉奈何不了她,只能恨恨地低声斥了句“疯子”,亦转头不再看她。

只有清贫拮据又好脸面的人,才会想方设法,往新鲜富贵打扮。

长喜知道,集香苑里的五姑娘,在府里远不如其余几位小主子得宠,同四姑娘祁茉相比较,那更是云泥之别。

她像是要劝太微舍了刘妈妈另外选人,可话说完,她朝太微走近了两步,嘴里说的却是,“不然这样吧,您到鸣鹤堂,亲自求一求老夫人。兴许老夫人心一软,便答应了。”

她明明管着内宅,却连这么点小事也处置不了,还有什么用处。

沈嬷嬷可不听她的话。

丁妈妈憋着一口气,郁郁不畅,几要呕血。

不过这样的锁,对她而言,是易如反掌。

太微屏息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蓦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

虽然不容易,但是因她面上已然妥协,祖母放松了警惕,她们不是没有机会。

她们口中的神童,是慕容氏二房嫡次子,单名一个舒字。

俩人眼瞧着就要大吵。

到底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孩,爹不疼娘不爱,连祖母也不正眼瞧她,一屋子的冷清寒酸,活脱脱是个“惨”字。

太微作恭敬聆听状,望着沈嬷嬷颔首应是,给足了体面。

她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崔姨娘一张脸红了又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血亲姐妹又如何,只是让人生气罢了。

霍临春脚步轻轻地往里走,走到桌旁,在他对面自如地落了座。

太微当年乍见之下,只觉古怪非常,一头雾水,丁点头绪也找不着。父亲写的那些话,仔细看去,像是在分析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