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了。

认错、赔罪、麻绳……一桩桩,一件件,似乎的确有些不寻常。

私下里,她和亲妹妹六娘一直唤生母崔氏为娘亲。

薛怀刃这才身形微动,坐正身子后扬声唤了一声“无邪”。雅间的门立刻应声打开了细溜儿一道缝。无邪自外探进半张脸,神色恭谨地询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无邪边听边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没好气地道“小心你的牙!”

她只是笑一笑,向站在那的几个孙女招了招手。右手小指上戴着的玳瑁镶碧玉甲套足有三寸来长,有着令人心惊的尖与锐。

祁老夫人便捧着汝窑白瓷的茶盏凑到祁远章边上,让人扶他坐起,又吩咐人在他背后垫了个秋香色的靠背。

太微蹙了下眉,先往父亲看去,转眼便发现了他伤在何处。他一条左腿从脚掌包到了膝盖下方,小腿两侧用长条状的木板紧紧固定住——这是摔断了腿,不是致命伤,的确不算大碍。

她口中说着“父亲”二字,心里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小时候。

丝毫线索也无,纵能翻天,也无从翻起。

碧珠不由回忆起她昨夜冷静而淡漠的问话声,登时心神一凛。

外祖姜氏一门人丁凋零,早已没落,远在建阳帝杀入京城之前便已无人能够支撑门楣。是以母亲当年入门不过半年无孕,祖母便敢大喇喇赏人给父亲。

她虽然没有多说,但沈嬷嬷也听得明白。老夫人这是在让自己去验一验三姑娘准备的嫁衣等物……虽说襄国没了,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例如嫁衣,依照襄国旧俗,是必须由新娘子自己亲自缝制的。

廊下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太微闻言垂眸看她,发现她清澈见底的眼瞳里似乎还带着淡淡婴孩般的蓝,不觉沉默了下去。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小七头顶的软发,想起自己当初离家时,最后一次见到小七时的情境。

可祁老夫人发了话,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珊瑚便将手里的勺子往鸡蛋另一头移了移。然后一个用力,打磨得极薄的银勺边缘寒光一闪,便如刀子般锋利地切了下去。

去岁这鸡被他赏了两只给靖宁伯府。

她来日,是要做侯夫人的。

身上肉疼,心里委屈,还不许她哭,她不如死了算了。

他在上京赶考之前便已经娶妻,哪里还能再做靖宁伯府的女婿?

所以再看故人,也就同过去不大一样。

太微就也不说话,手指点一点,示意她取钱箱来。

府里的姑娘可不是只有她祁太微一个人。

满嘴疯话,癫狂至极,将那年秋天的祁家折腾的是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水果然不大热,但依稀还有暖意在。

祖孙俩亲亲热热说着话往宴息室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孙女冤枉!”

听响动,雨仍在下,丁点不见小。

哪怕真摔裂了也无妨,谁知里头会不会藏着璞玉?

若没有,那也还是石头。

不会有半点损失。

沈嬷嬷心知祁老夫人的想法,自来对五姑娘也是如此。

但现在,她再看五姑娘,却已不大觉得五姑娘是块冷硬的顽石了。

看来先前那顿藤条,并非白打。

沈嬷嬷平心静气地道“姑娘放心,这事定会彻查。”

太微有些垂头丧气,像是想要相信她的话又不是太敢。

她说了句“劳烦嬷嬷”,便低下了头。

沈嬷嬷就也不再言语,掀开帘子,越过捧着一托盘碎瓷的碧珠径直往外走去。

她越走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碧珠因为没有挨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一转身,瞧见太微,她的脸色立即便变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姑娘为何要说钥匙在丁妈妈手里?”

明明钥匙在她这。

五姑娘虽是伯府嫡女,但一向没什么积蓄。

不过些许零花,丁妈妈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这钱箱的钥匙便也交给了碧珠管。

丁妈妈像集香苑的半个主子,并不乐意亲自打理琐事。她张张嘴,底下的人将事情妥妥当当的办了,才是正经。

碧珠心底里有些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