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神情呆呆的,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慌里慌张地同周定安福了一福才拔脚去追太微。可她个子明明生得比太微高,脚步也迈得比太微大,说是一路小跑也不为过,但却始终也追不上自家姑娘。

一本本,一卷卷,翻来覆去地念,只盼能祛阴邪,明心智。

永定侯府的赏花宴,过去从没有办过,今年是第一次。未有大昭之前,夏襄本是两国,夏国风俗有别于襄国风俗,永定侯府的主子们皆是夏国而来,想必这赏花宴的筹办方式也有些不一样。

她们眼中所见,乃是太微红着眼睛一叠声地同自己赔不是。

她一动不动地朝廊外的阿福瞪眼看过去,嘴里小声嘀咕着“……不怕不怕,五姐不怕,我也不怕,谁都不怕……”

她今年也才不过十岁,论心思深沉远不及同母的姐姐祁茉,这份得意原不该流露,但她显然忍不住,斜着眼睛睨了身旁的小七一眼。

祁老夫人探出手,贴着碗壁摸了一摸,点点头让人下去了。

即便是太微也知道,赵姨娘是不同的。

有时候哭得狠了,晨起时两眼红肿,核桃似的,难看的要命。

她恃宠而骄,一味的索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拒绝。她年轻时生得十分貌美,京中仰慕她,想要娶她为妻的男人比比皆是。一群人若是排个队,简直能从靖宁伯府大门口一路排出城门外去。

黄花梨方背椅上铺着孔雀妆花云锦,上头正坐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

碧珠心里一哆嗦,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夜那场谈话“奴婢愚笨,怕是不能为您解惑。”

几乎有如昨日,分毫不差。

建阳四年,是母亲去世的年份。

但这陌生里又夹杂着明确的熟悉。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太微,道“你既已知错,你四姐也无大碍,这事我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但……你若是不长记性,将来再犯,那就休怪祖母心狠了。”

伤口必要红,要肿,要疼得厉害。

母亲紧紧抱着她,嘴上却打趣道:“现下可知道怕了,叫你平日不听话,惹得老天爷发怒了吧。”

哪知碧珠见她不应,反倒是自己走了进来。帘子一扬一落,脚步声轻轻地朝太微靠近了。

突然,“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太微下意识循声去看,一眼便瞧见了碧珠满脸的惊愕。床帐挂起,二人之间并无隔断,碧珠眼睛里的惶恐看起来是那样得清晰。

映入她眼帘的太微,平躺着,横在床上,双手举起置于脑后掌心贴合不知在做什么。一条腿膝盖弯曲,探出床沿;另一条腿高高抬起,伸得笔直,与床柱齐平。脚踝处还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吊在了顶上。

这不是自缢。

这比自缢还要古怪!

碧珠骇然地半张了嘴,似乎下一刻就要尖叫出声。实是太微发现得太快,目光一望,两两相对,碧珠的尖叫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脚边是摔裂成了几瓣的青花瓷碟。

瓷碟里盛着的茶点骨碌碌滚了一地,留下满眼碎渣,令太微情难自禁地惋惜道“白白浪费了。”

碧珠又惊又怕,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低头弯腰去处理这一地狼藉。

而太微,施施然地缩回手,坐起来探长胳膊去解开自己脚踝上的绳子“碧珠?”

碧珠神色惶惶地抬起头。

太微道“我方才许你进来了吗?”

碧珠闻言,也不顾地上全是点心沫子,一把跪下俯首道“奴婢想着您在鸣鹤堂一向用得少,只怕过会醒来腹中饥饿难忍,这才自作主张先送了茶点进来。”

太微唉声叹气“……那你又摔了它做什么。”

碧珠支支吾吾的,哪里敢说真话,只是拼命地道“姑娘,奴婢知错了。”

太微不吭声,坐在床沿弯腰要穿鞋。

碧珠见状,赶忙扑上去抓起了鞋子来替她穿,一面还是忍不住,嘴角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又不敢说。

穿妥了鞋子,太微站起身来,瞥她一眼,老气横秋地低低说了句“筋长一寸,寿延十年。”

碧珠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

但这份明白并没能打消她心里的疑惑,反叫她更加的忐忑了。

大家小姐,好端端的拉筋,拉什么筋?

而且她也没见谁这么拉过筋……

碧珠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绳子看,越看越慌张。她年纪不小,但经历过的事却不多。当年建阳帝杀入京城时,她还不大,又困在府里,虽是祁家的婢女,但也并没吃过什么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