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冲自己笑,一下有些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盥洗室里转瞬便只剩下了太微一人。

闻言泪水滚珠似的落了下来。

底下跪着的少女闻言挺直了背脊,目光定定地回望过去,一字一顿道“孙女无错!孙女有冤!”

年幼的太微却还不懂母亲的心境。

太微躺在床上,闻言垂下眼帘,敛去笑意没有再开口。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碧珠。

可碧珠的性子,她多多少少还记得一些。是以碧珠此刻话里的“不知情”三个字,究竟是知了多少,又不知了多少……仔细一想,还真是有意思。

太微半闭着眼睛,一副将睡不睡模样,许久都未出声。

时间一长,天色愈晚,碧珠便有些撑不住了,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起来。太微听着响动,知道她是睡着了,却也不去唤她,只是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赤着脚朝屋子右面走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到处黑魆魆的,但太微缓步赤脚前行,却一路轻轻松松地便避开了身前的障碍物。

她昔年离家之后便再没有回来住过这间屋子,因而以为自己多半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没想到如今回来了,就发现一切都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几乎有如昨日,分毫不差。

她甚至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卧室右面那堵墙下有一张长案。黑漆的面,触手阴凉光滑,上边常年摆着几个盘子。

盘子里装的瓜果点心,有好有坏,但分量一贯还是给足的。虽不说每日换新,但并不短她的,至多只是那几位的好些,她的差一些。

不过,谁叫她穷呢。

人人都晓得她手头不够宽绰,每月那点银钱,还不够打赏的,谁乐意在她跟前讨好巴结?有那闲功夫,想讨好哪个不行。

府里的姑娘可不是只有她祁太微一个人。

比她受宠的,比她手里有钱的,比她好说话好巴结的,那可多的是。

摸摸索索的,太微终于摸到了黑漆案几旁。她站定了弯下腰,伸长手往案几上探去。一摸,便摸到了一个盘子。

因着屋子里没有光,盘子里究竟盛着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

太微只好继续靠手摸索。

她细白的长指越过盘子边沿,探到了里头,然后很快便摸到了两块糕点,但这糕点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糕。

不过饿狠了,土也吃得,有糕点吃还有什么可挑的。

太微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心想着左右毒不死,吃了再说罢。可没想到,这糕点干巴巴的,一块吃进去就噎得半死。

她只好又摸去找水。

茶水也是冰凉凉的,在暮春的夜里带着隆冬般的寒意。

太微连吃了两盏才觉得嗓子眼里好受了些,那烦人的干渴终于退了下去。

而叫茶水一浸,方才吃下去的糕点也在胃里泡开,终于带出了两分饱胀感。

太微抬手抹去嘴角的糕点碎屑,暗暗舒了口气。

她先前只觉得背上疼,倒没注意到饿,而今天黑夜深将要就寝才察觉出腹里空虚。冷硬的糕点吃了一块又一块,等到案上糕点一扫而光后,她才觉得自己没有那般饥肠辘辘了。

又吃了一壶茶,太微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床上,没想到被窝里竟然还残留着些微暖意。

看来她这一去一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她享受着这份温暖,忽然想起翌日一早还要去向祖母请安,不觉头疼起来。

祖母规矩大,晨昏定省一概不能省,谁也别想跑。她今日虽然挨打受了伤,但伤在皮肉上,没有伤筋动骨腿脚不便,明日便还是得去祖母跟前卖乖。

祖母一日不说你去养着歇着,她就一日躲不掉。

太微想起祖母的脸,莫名有些恶心,但还是强忍着翻身去睡了。

哪知睡着以后,噩梦便巨浪一般铺天盖地打来。她身似孤舟,在千层大浪间挣扎起伏,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突然,耳边一阵嘈杂,像是有人在叫她

“姑娘——姑娘快醒醒——”

她冷汗涔涔地从噩梦中醒过来,口中发苦,呼吸急促,入目的是雨过天青色的帐子。

四周乱糟糟的,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

碧珠从帐外探进来一张脸“姑娘可算是醒了!”

太微躺在原处没动,盯着帐子顶,轻声道“以后每日再早半个时辰叫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