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那点感激随着愧疚一起,飘散到了九霄云外。

为了她,他拒绝过顶头上司想招他为婿的心意,听说那位富家小姐因此伤心难过了好久。

白容华浑身一软,身子摇摇欲坠,她竭力抑制双唇的颤抖,好不容易才说道,“子画姐姐这番警醒,容姐儿铭记于心,我……我晓得了……”

除了给老太君的,三哥和四哥分别给自己的妻子写了信。

她微微一顿,带着求救般的眼神望过去,“我没有想到大家都送这些……”

安宁伯府宠爱女孩儿是出了名的,就算崔九在继母手上长大,排挤奚落许是有的,但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没有人信有人敢苛责她,所以被迫害而不得出门这一条便就被自然而然划掉。

代价是,她多年来珍藏的小玩意儿如同流水般被搬入了瑀哥儿住的青竹院,一想到那小屁孩嚣张得意酷霸拽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捏他的脸。

崔翎大惊,忙撇过头去,只见苏子画正从旁边徐徐过来,她面沉如水,眼中蓄着惊涛骇浪。

他微微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偶尔看到三哥四哥那么大了,还能自由自在地玩耍,有时候羡慕得紧。但母亲说过,袁家的男人生来就是为了战场,若是幼时不努力,将来要付的代价也许是性命。”

崔翎觉得心疼,那些菜虽然好吃,但却还有改进的空间,她觉得既然大师傅们也毫不含糊地收下了银子,那么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孙媳妇,她就有必要让老太君的银子赏得有价值。

她古文基础不好,简单的字词倒是认得,但一旦遇到冷僻生僻的,就两眼一抹黑,完全抓瞎,没有少在这孩子面前闹笑话。

说着,她抬起耷拉的脑袋,一脸期盼地望着老太君,“祖母帮我和四嫂说说好吗?我以后每日从大嫂那回来,就陪着祖母聊天说笑话,好不好?眉儿也喜欢吃我喂的食,我陪着祖母一块喂它!”

苏子画将卷轴递了过来,“这是我昨夜观月时偶得,五弟妹看看如何?”

宜宁郡主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既然你四嫂叫你过去,你便去她那好好见识一下,旁的不说,她那个屋子布置地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何似在人间,你学着点也有好处。”

虽然对自己的生父不理不管,其实有些自私和不孝,这她也承认。

她前世出生在贫瘠的山村,父母生了很多孩子,作为不被期待的女儿,她根本就没有童年,也不曾得到过所谓父爱和母爱,兄弟姐妹间的亲情也少得可怜。

宜宁郡主瞧崔翎将头垂得低,以为她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说。

还有四奶奶,那是从大老远嫁过来的,便没有什么三朝回门一说,成婚第二年,四爷才陪着她去了一趟隆中。

宴客时,拿出这几道需要功夫的菜,是一种体面。

五房九小姐的生母罗氏是建成侯嫡女,罗家虽然外迁了,但仍旧是盛朝显贵的名门望族。

宜宁郡主仔细一看,眼睛一酸,“还真有些像。”

但那一回,满城珠宝,老将军只取了这枚血玉镯,足可见这镯子的价值。

最小的琪哥儿刚满一岁,正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年纪。

杜嬷嬷没有子孙,因为老太君的关系,在镇国将军府里,她向来是受追捧的多,莫说底下的丫头婆子仆役小厮,就算正经的爷们奶奶见了她,也都十分客气。

一个乖巧听话的孙媳妇,多少能冲淡一些老太君心里的愁思,她笑着说道,“家里事务繁忙,你大嫂有事要做,不能来。你四嫂屋里头的琪哥儿闹肚子,她也回屋去了。今儿,就咱们娘四个练。”

据她前世所知,漫漫历史长河中,虽然具备优秀出色的军事才能的女子也有不少,甚至还有许多真的行过军打过仗,但是官方唯一承认的女性统帅,被记入正史的女将军可只有明末的秦良玉一个。

袁老太君看到最钟意的这个小孙子终于也娶了亲成了家,欣慰地眼眶都湿润了。

她掩着嘴笑,“五爷说,奶奶戴那个彩蝶翩飞的银簪子好看,等会记得簪上给老太君瞧瞧。”

安宁伯府子嗣丰茂人口繁多,在十五个堂姐妹中,她行九,与她年龄相仿的姐妹就有五六个。

果然,话音刚落,袁浚便察觉到方才靠得他很近的娇躯一下子僵硬起来,很快她充满了芬芳香气的身体慢慢在丝绸床单上蠕动,逐渐离得他远了。

袁浚几乎是被架着扔进喜房的,那些粗壮的婆子都是他祖母袁老太君身边得力的人。

谁成想,他忧虑她将来的生活,怕她无所依靠,虚度年华,而她渴求的竟然是他战死疆场,她好继续得到清净,甚至还有朝廷的抚恤!

这一上战场,生死就不由自己了。

屋子的一角立着个青花瓷画缸,崔翎便一路用脚将那披风踢到了画缸前,然后嫌弃地用指尖将披风挑起扔了进去。

为了保证不露出来,她还使劲地用卷轴将衣裳往里捣了捣,又将这些卷轴整整齐齐地摆好。

一气呵成地做完了这些,她这才松了口气。

经过这些,她有些意兴阑珊。

便从书架上挑了几本杂记,放在已经差不多已经空了的食盒里,提着就要回去。

原本她非要到这里来读书,就是怕在泰安院里总是听到老太君一遍遍地跟她说些袁五郎幼年时候的事,但现在,既然藏书阁也不安全了,她还是乖乖地回自己屋子去比较好。

不论如何,听袁五郎的事迹,也总比被人怀疑私相授受要好。

崔翎刚出藏书阁的大门,便看到了袁大郎,她忙笑着跟袁大郎打招呼,“大哥,您过来找书吗?”

她很喜欢袁大郎。

袁大郎虽然生得魁梧威猛,有点像是前世她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那种山寨大王,但他性格温和,心思细腻,对她也十分包容和气。

许是两世都缺乏父爱吧,年纪和崔成楷差不多的袁大郎,就成了她对父亲孺慕之情的一种寄托。

袁大郎也挺喜欢崔翎的,这位新进门的五弟妹除了生得好看外,还特别像他宠爱的女儿悦儿,性子也像,说话也像,连那股冒冒失失的劲头也差不离。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爱女了,很有些想念她。

自然而然,便就将这份对悦儿的思念转嫁到了五弟妹身上。

他看着五弟妹时,总觉得像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也正是因为这份好感和关切,他才会一听到消息就匆忙赶过来的。

袁大郎焦切却又竭力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勉强一笑,“是啊,我过来找本书。五弟妹这是要回泰安院了吗?怎么身边没有个小丫头跟着啊?”

崔翎眨了眨眼,有些无奈地说道,“天气冷了,藏书阁里凉飕飕的,还是泰安院暖和,我想了想,还是将书取回去看好了,反正我也不是着急进学的读书人,也不需要寒窗苦读的经历。”

她顿了顿,“临时起意,还没有跟丫头说,木槿还以为我要过会才回去呢。”

袁大郎想了想,便又装作随意地说道,“觉得冷就多烧几盆炭,咱们家也不是用不起。读书到底还是要在安静的所在好,像藏书阁这样清净的所在,也无人来扰。”

他顿了顿,问道,“怎么样?平素也无人来打扰五弟妹读书吧?今儿可有闲杂人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