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听闻她阿爸死讯的那天,她把自己锁在阁楼里,隔着细细的门缝哭着问我:“还记得你以前老跟我说得那个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吗?”

沉默像一个尘封得不是很严实的罐头,被我叨叨的絮语打破。

“变天了吧。”

饥饿像是架到了火上的锅,她像是烧到了火里的柴火没有退路。看来真的是饿了很久了,窦泌很快就解决了一大碗的馒头,狼吞虎咽的样子,跟刚闹完饥荒差不多。我把手搁在饭桌上,静静地看着她的吃相,肚子却不争气地打起了鼓。

他拿指头用力地撑着眼皮,睡意沉得像天。

门槛儿就在脚边,他终究没有迈出去一步,但视线却远远儿地飘了出去,落向牵挂的远方。

自从眼睛失明后,阿爸就一直照顾她,天冷的时候,就给她煮上一碗浓浓的豆汤,我知道,她捧到手里的,是浓浓的情义,而喝进嘴里的,是浓的化不开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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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泌不敢看他,拘谨地低着头。

“没有呢,”我说:“下太大,回不去了呢。”

“我,”她最终咬住了衣袖,像千千万万只受伤的绵羊一样,可怜着告诉我:“我掉头了,寸草拔了我的毛,我没有头了。”

我急了,没敢傻愣着,冲过去拉开阿爸制止道:“寸草还小,您别把他打坏喽!”

星星在云里稀疏地游走,像是漏斗里下渗的沙砾,不知停歇。寸草背对着星光,也背对着我,地上是他的影子,稳稳地扎着马步,那黑黑的平面倔强地贴着地面,就是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她扭过头,委屈地望着我说:“树枝太短了,我够不到。”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要一江春水,就这么如是地:撒一把蜜豆,饮一瓢相思,吹一曲离殇,奏一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我愧对她,更愧对泌农叔。他逝世的当天,窦泌呆在了家里,而我却去了现场。还记得当时的碧波山自山脚拉起了警戒线,泌农叔拿着火把就往山上冲,当时好多人都在追他,劝他走回头路,可他就是不听。我跑得比较快,便跟了上去,死拖硬拽地把他拉到山洞里。

洞里潮湿阴暗,但却相对安全,山里人都熟悉地形,只要没人出卖,那泌农叔是绝对跑得掉的。

“泌农叔,你跑吧,把火把给我,穿上我的衣服,我给你作掩护。”

我把他往山洞的石门处揽,那儿有一条密道,只要肯走,必定能安全地到达后山,如果赶在警察蹲守之前走到出口处,那他就一定能逃出去。可令人心急的是,他不动,只是坐在石凳上,端详着我。

“泌农叔,你怎么还不跑。”

我心急地去推他,可他重得像跟石凳连到了一起,或者说是跟一整座山的根基连到了一起,任我拉也好,拽也好,他都跟个义士似的,雷打不动。

“你是寸金,还是寸草?”

他笑着问我,明亮的灯火照着他爬满皱纹的笑脸,仿佛连每一个神经都为之牵动。我却像是灯火下一个无处躲藏的影子,心虚地无言以对。

“是寸草吧,”他自顾自地应道:“瞧我,你脸上的淤青还在呢,我都糊涂得不认得。”

我没说话,如果这是我欠寸草的,那么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我理应让寸草在泌农叔的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您快跑吧,”我催促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跑,你要我跑到哪里去,我一生的心血都葬在这儿了,从我打算毁了它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独活了。”

“那就不要毁了它,您去自吧,把罂粟田留给政府。”

“自,小子,我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也有罪?”

“您没罪,但那毕竟是您种的黑疙瘩,您把它们交给政府,政府会给您一个公道,不会冤枉您的。”

“公道?是外头那些狙击手找你来当说客的?”

“不,我是来给窦泌当说客的,求您好好活着,不要让她失去父亲。”

“小子,你果真是竺老爹的骨血,跟你哥一样,错不了。”

他开心地这么说着,仿佛生死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儿,有了患难的交情才是顶值得开心的事儿,我也很高兴我能以一个假身份让他对寸草的印象有了改观,但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很怕,怕他会走,我更怕,怕窦泌会因为他的走而一蹶不振。

“您就真打算要为这片罂粟田殉葬?你可想过这可能会留下个畏罪自杀的坏名声?”

“坏名声?人都死了,那就是遗臭万年也不怕,反正我眼睛一闭,腿一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罂粟田不能留下。”

“您信不过政府?”

“不是信不过,而是山高皇帝远我不敢信,外头那些狙击手,还有村里的长老们,哪一个不对这漫山的黑疙瘩虎视眈眈?我要不烧了它,那就得等着它去祸害别人,黑疙瘩本身没有错,错的人的贪念,贪念啊”

这是我和泌农叔说上的最后一番话,我没来得及劝阻他,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山洞,但是泌农叔就不在了,而且是永远不再了。半夜的时候,我去看窦泌,她就是在那时候才得知泌农叔死去的消息,哭得死去活来。据说春花婶儿在亲眼看到泌农叔血溅罂粟田时,便当场昏了过去,根本没来得及告诉窦泌有关泌农叔的任何消息。所以很不幸,我成为了这个最残忍的人,残忍地告诉了窦泌这么个惨无人道的消息,所以从那天之后,她就很怕见我,当然,也怕见除了她阿妈之外的所有人。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春花婶儿忽然间有了疯癫的异样,她可能也会像不理我一样地,不理她阿妈。我知道,窦泌其实比寸草更脆弱,寸草有什么还能说出来,但窦泌,却什么都憋在心里,像一只沉默的羔羊般,无声地令人叹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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