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中老上皇的下怀,喜笑颜开地率领自家精良的水师奔去,轰轰烈烈地蹂躏过吴越王的身心,再轰轰烈烈地带着和亲公主回金陵,乐此不疲。

“那个老不死的!”萧和权低声咒骂了声,他尚记得李嘉是个不能饮酒的体质,易醉不提每每人也甚是受罪,看得他分外难受。大掌抚上李嘉的背替她顺气:“此番你随我走了,以后便再也不用瞧那老不死的脸色了。”

李嘉没有被这一声惊到,收回视线,一拱手行了个拜见礼:“殿下万福。”

萧和权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那颗煎熬在焦虑中的心终于:“你……”

萧和权手中长枪飒飒,挑起一片雪沙,洒如银幕,锋芒所指,寒光逼人。枪势如虎,疾如风,收如龙。漫天雪沙中,唯见一矫健身影穿梭于枪花织成的密密银光中。

萧和权照葫芦画瓢,握住她的腰又将她拖了回去,撒手不放。

找杯子喝水的李嘉险些呛到了,镇了镇神:“我与侍郎大人同帐。”

被捉住尾巴尖的小白不甘心地向萧和权消失的车门探头探脑,红石般的眼睛委屈地朝李嘉忽闪忽闪,等了两年的小哥哥就这么被主人放走了,嘤嘤嘤。

默默前行一段,李嘉停下轮椅,转头看了眼理政殿,她忽而问:“还有谁?”以李谆的脑子,他压根想不到会借此事向礼部举荐她。

李嘉故作“诧异”地挑一挑眉:“下官何敢欺蒙王爷?”

是,他就心里不平衡!凭什么他在边关凄风苦雨惦念着一个人,还、还因为她!得了某个难以启齿的毛病!到头来那人却把他视为他国细作,时时提防,怎不让他心火难消?!

萧和权大惊之下,哪还顾忌什么破刀,说时迟那时快,在李嘉磕向桌角的刹那,及时攥住她的胳膊,一提一拎,腾空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抱着李嘉向后连退了两步,萧和权勉力刹住步子,稳住了身体。

李嘉忍无可忍地捡起个竹筐砸到乞丐头上,将他套了个正着:“不要卖蠢了!笨蛋!”

“我家公子看状元郎似在宴上喝了不少,让小人送来瓶解酒药。”元四在外有条有理地一一说道:“此药不须用水服下,入口即化,吃一粒路上便不会吐了。”

无论哪种局面,对李嘉而言,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随意做点?李嘉往案上低低眼,不置一词。

李嘉立即摇摇头。

吕佩仁观察了她两眼,提壶倒了杯水,水温冰冷,他皱皱眉出去唤了小厮烧壶热水过来。将茶递过去时,他忽然问道:“原来的杯子呢?”

李嘉不置可否,待要回答他,忽而袖摆一动,冷道:“出来。”手下已抹去了桌上的水渍。

萧和权的眼微微眯起来,泻出一抹不明情绪的光泽:“你想我做什么。”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肯定李嘉不会无缘无故地答应下来。

崔慎按着书箱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开,所有人面面相觑,恰好授课的博士踏进门。有人牵牵崔慎的衣角,将他拖走了,其他人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寒光如电,叮的一声脆响,铁鞘半退,凌厉剑气荡开。萧和权挑飞短刀,剑尖翻搅直刺向袭击他的人,在看见对方是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一惊之下,脚尖地,向后疾退数步,稳住身形,冷嗤道:“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痛下杀手?”

“格老子娘的,几个臭儒生能吃几两米?!敢骗老子,信不信老子揍你啊。”

那夜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一波涌入脑中,温软的,稍稍有些起伏的曲线……萧和权的脸渐渐升高了好几个热度,窗下一声高过一声的猫叫声惊醒了他,呸呸呸,赶紧粗暴地抹去脑子里那些想法。

这一晚上说的话都快赶上李嘉一个月来的总和了,说得精疲力尽,最后看萧小少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脾气也上来了,转动轮椅拂袖而去,硬邦邦道:“走了!”

“……”萧小少蓦然僵住,妈的,差点忘记那小白眼狼还是个姑娘。

“李嘉你的书童呢,没有书童很不方便的。”国子监有严格规定,监生必须住在学寝内,每月只可月末回家一次。书童在这里不仅陪同各位少爷们读书,更要照顾着他们的起居生活。

迟到既然已经成为定局,稍稍商量之后,大家索性破罐子破摔,作鸟兽散,各自回寝室补个回笼觉。至于受罚什么的,唉,这种小事不要在意的啦。

李嘉肩膀一跨,难得露出无力之态,耐着性子继续劝他:“叔叔去了燕国,你便要一人留在这里。你不怕吗?”

重光嘴一撇,泪水迅积在眼眶中:“那叔叔不去燕国就是了!”

“……”这种死循环的对话在这个早上已经不知往返多少次了,李嘉头大如斗。

萧和权嘴角抽抽,拎小鸡似的一把揪起重光,提着他往外走:“这个不听话的小王八蛋交给我,男孩子哪有这么任性的?!”

重光哭喊着对萧和权拳打脚踢,哇哇大哭:“坏人!坏人!叔叔救重光!”

萧和权虎掌一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小屁股上:“老子最烦你这种恃势告状的混账小子。”

声响清脆,听得李嘉抬起手想要阻止,最终放下手来

周叔路过廊下,看着萧和权的暴行,啧啧摇头:“以后小主人绝对不能交给这个莽夫教养!”

李嘉手一抖,将一勺墨尽数泼在了衣上,墨汁四淌。她默默收拾残局,周叔啊,我说你是不是想太远了……

萧和权教训完哭哭啼啼的重光,一抬头现堂中不见李嘉踪影,方记起今日他来不是为了教训这熊孩子而是专程来找李嘉商量明日行程。这两日天色阴靡,恐有雨来,原先定好的水路怕是走不了了。

想着丢下重光找去,哪想一松手,重光死死抱紧他的大腿抽噎道:“我去燕国,说好你要给我买米塑小人。”

“……”萧和权瞪眼过去,重光不认输地回瞪,萧和权急着寻李嘉,敷衍道:“好好好,老子答应你就是了。”

重光双手抹着花猫似的脸,小嘴嘟得高高的:“刚刚我看见叔叔与十二娘去东堂了。”

萧和权觉得这小子顺眼多了。

东堂是李嘉的书房与寝居,格局不大,两开门红的一个小苑。碧丝如涛,茂盛得仿若要从院墙中溢出般。萧和权驾轻就熟地挑开没合严的院门,进门前顿了一步,双目四顾,现没有那一缕可怖的银白,才放心地踏入。走时亦是脚步极轻,生怕惊动了缩在某处的白蛇。

这回他担心多了,元正里小白就被李嘉的爷爷给带走了,称他一个老人孤苦伶仃,需要有个感情慰藉。但李嘉认为他不过是居心险恶地惦记着小白那一身肥肉,可扛不住她爷爷的一哭二三上吊,于是妥协了,只不过任他抱走小白前淡淡道:“小白若少上一两肉,我就立刻把你送回广陵。”

“……”李爷爷又要上吊了,孙儿长大了居然会威胁他了!

提心吊胆地摸到门前,书房门半开,里面空无一人,李嘉当是在另一侧的寝居里。只不过门扉紧合,萧和权叩了下门,无人应答。李嘉睡得浅,夜里容易惊醒,所以有时也会找个地方小憩片刻。萧和权不再多虑,径直推门而入。

寝居内四面垂帘皆被放下,光线昏昏,犹如深暮。在一室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里,萧和权抽丝剥茧辨认出一缕浅浅雪松香。同李嘉平时熏在衣上的不同,浮动在屋内的雪松香轻而暖。外间散着一地书册,萧和权简单地收罗到一旁,抬头看着厚重的垂帘,人在里面?

头是李嘉的卧榻,萧和权踟蹰不决,上回被她骂的“伪君子”他仍耿耿于怀,虽然他很想亲近李嘉,但最好是两情相悦之下。犹豫不决间,他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箩筐里中的一叠衣裳。

月白长袍,是李嘉刚刚穿在身上的,上面沾染了点点墨汁与……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