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握杯的手一顿,倒也不再继续抵赖,长袖一挥,将欧齐枫往旁侧软榻上推去:“去,比个死人还冷,少靠我这般近……是就是了,又如何?总好过某人,怕被人找到却扮个女人模样,徒然丢了你们皇……欧家的脸。”

“你才是呆子。”春儿撅着红红小嘴翻了个大白眼,抬起小胳膊推着沈七道:“我回胖子爹爹家……反正你都要休了我……让开,让开,才不要你管我。”

却说八公县虽富,面积却不大,那谈情说爱的地儿除了桃花镇,就近的便只余了这条八公江。青楼女子们白日闷在妓院里避暑,晚上又要接客,难得的趁傍晚时分出来透透气招招花,故而此刻江边大青石块上除却搓衣洗菜的婆娘,便是一群花红柳绿的袅袅身姿,那江面上粉船香坊舶来荡去,好一片热闹声声。

沈七挑起翩翩长裳往身上一覆,斜觑了一眼床上某个如同蒙受偌大奇冤的讨厌鬼,抑住满腔懊恼好声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褪去小兜的身体在纸窗透进的阳光下泛着雪白光泽,双丰在大力揉搓下如白色波浪一般荡漾开去,虽不涂抹任何脂粉,却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淡淡香气,明明心里讨厌着,嘴上却偏偏舍放不下。

春儿腰间一紧一松,看到门外闯进来一只气势汹汹的大灰狼,一双狭长眸子阴森森穿心而来,十分可怖。

想到自小黏在身边的傻丫头,如今每日个却只与那黑漆半老的算命先生相栖相伴,秋文清眼里情不自禁增了许多落寞。终究有些不甘,还是问道:“春儿妹妹,你……如今过得可好?”

哼哼,一定是几天没干坏事又心痒痒了。春儿撅着小嘴走过去,双手叉腰道:“沈七,你不许再骗人钱财,快点回来给我做饭吃!”

看得众人纷纷戳指头过来:“啧啧,你那三妹像极马桃花,哪里比得上咱春儿?他娘可是当年桃花镇第一美人~~春儿,你倒是快说说,大伙都在看着你呢!”

奈何当事人沈七却脸皮堪比铜墙厚,如没听见一般,继续每天眉眼弯弯大街上算着卦。于是乎,坊间堵坊里便渐渐押开了赌注,大半数人赌傻妞不出两月,必弃沈七爬上木姬仙子的床;小半数心地善良者,则昧着良心赌沈七必用真情挽回娘子之心。

“哗啦——”天空又是一道刺目闪电,那雨下得更大了。远处汉子们的叫声如鬼哭狼嚎一般越凄厉,春儿冷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今晚的沈七可怕得不行,不是“娘子”就是“为夫”,还笑得那么恐怖。

平日只觉小母鸡美如月宫之仙,可望而不可及,此刻这么近的看她,却又像邻家姐姐一般亲切而安心。可是,她的身体为什么这样冰冷呢?

今日天气好,下面那么多人若全放进来,不定又能赚多少银子?恼恨这小木姬做事全凭自己喜好,脾气完全把不准,不知浪费去多少财的机会。只说前些天州上的老秦员外大病初愈,开出五千两银子让她褪了面纱赶去赴筵,她竟是门儿都不肯迈出一步,气得那老畜生剥走自己大几百两银子做补偿不算,还伤了老主顾的脸面。若非怕她被隔壁醉红楼挖走,早一棍子鞭抽下去了。

那傻妞万般小气,也不知将他一包银子藏于哪只老鼠洞,每日只给他六七个铜板出门,吃顿肉喝些小酒得另外看她脸色不算,还不能动她一根寒毛,否则小嘴一瘪,不出半刻功夫一众泼妇便要冲过来义愤填膺痛斥上他好半天。

“哈嘁。”安静的卧房内忽传来一声细小喷嚏。

沈七怒,隐隐又有些欢喜,湿衣服往床上扔过去:“臭丫头,在家也不出点动静,平白害爷担……生气!”

沈七实在是太笨了,去就去了,干吗还要爱面子挡住脸,王香花的丈夫就在悦香阁二楼磕瓜子呢,遮住半边脸又有什么用?

“呵哈哈~~小娘子害什么羞么?老奎你看她,年纪虽小胸脯倒是长得挺高嘛~~”

“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一点点淡了,要是多放一点胡椒,还有盐,可能更好喝些。不然,就加点桂圆红枣也不错,胖子爹爹下次一定要记得放……”

春儿可怜巴巴眨着好看的清水眸子,明明缩成毛茸茸一小团,非要答得理直气壮:“不要凶我!是你自己要吃……又不是我逼你!”

沈七个子高,不大的红木小床俨然撑不下他那道修长身体。因脑袋枕着枕头,两只脚丫子便只得越过床栏光秃秃的露在外头,可怜兮兮吹着凉风。

“死?便是现在不死,早晚也要你克死……姥姥的,能嫁一个算一个!”禾大富怒瞪一眼,狠狠搡了一把傻闺女瘦小的肩膀。

是傻妞,没错!是可恶的八公县,没错!

街市上依旧的人来人往,因着刮风,天气倒也凉爽。富翔酒楼旁,“沈七活神仙”的卜算帆在风中荡来荡去,出呼呼声响。

“先别卖乖!姥姥的,含辛茹苦白白养你十来年,到了儿没赚回来一笔银子,你倒以为我乐意去找那穷书生么?就你如今这破名声,没出嫁身子都被男人看过了,八字又这般糟糕,你去问问如今咱青阳州还有哪个人家敢娶你!”

挺婀娜的,曲线也不错。目测了这许久,秦员外对少女的身体算是满意了。

怎知走着走着,抬头却看到那小傻妞竟然就在正前方端端吃着肉;怕她死缠赖亲,急忙改了道藏起来;谁知道方才拐进柳树后藏好,竟然又让这傻妞寻了味儿来——真真的,真真的八字硬得不能再硬了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杨鸣远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赶紧朝四周仔细望了一望,见无人方才放下心来。

“哎哟……我的老腰喂!你个臭丫头,你荡哪边不行,非朝我脑袋上荡?”

可怜三小姐自小体弱多病,五岁上又莫名奇妙了高烧,虽说大难不死,但脑袋却再不如从前那般伶俐,老爷恼她碍眼,没几日便将她囫囵送去乡下放养了十年。如今不过也才接回来半年有余,不想好日子没享上几天,竟又出了这样的事。

“春儿,我今天来……是要向你告别的。我爹拖亲戚在京城寻了一户大官人家,让我在府上开馆教学。今年又恰逢皇上有恩考,那户人家答应到时荐我去应考……春儿,你在家乖乖等着我,我若得了功名,定备了上好的聘礼上门来娶你,听话。”

管家老王冤啊,满院子炮仗丝竹,谁走路还能听得到声音?因着是真真有事,一双田鼠般精光小眼委屈一眨,腆着老脸凑到禾大富耳旁汇报道:

“小荷啊,方才说的什么上床呢,声音大得老远我便听到了~~”禾大富弯下腰,肥厚大手抚了抚杜小荷拢起的大肚子,笑容甚是慈爱:“啧啧~~我的宝贝儿今日可乖?”

想是做贼心虚,那张绵厚的手掌抚在肚子上,明明力道温柔谨慎,杜小荷却只觉一道阴寒从腹部将将蔓延,这老头儿对你好时极好,倘若你犯了他的忌讳,却是定不得好死的。当下忙堆起一脸媚笑,巴结点头道:“乖,乖极了的,方才还踢了下我的小肚子呢~~哎哟,老爷你看看,又踢开来了~~”

说着,赶紧又将肚子往大了挺了挺,一双眼睛边不着痕迹地向春儿瞪过来,能杀人一般。

喂,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春儿甚冤枉,可怜巴巴吸了吸鼻子,四周一看,鸣远表哥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走到远处湖边去读《论语》了。忽然觉得杜姨娘十分可怜,反正爹爹银子多,多养一个小弟弟也无所谓,俊熙那么聪明,才不会被抢走银子。

当下拍拍小手站起来:“爹爹,我回去睡觉了。”

“睡!睡毛睡?嫁了人有脸跑回来白吃白住就算,吃得还比老子多!给,去给你男人送去!”说着,便狠狠踹了一脚身后半搭着脑袋的管家老王。

老王忙哈着老腰“诶、诶”应着,将手中精致食盒往春儿手中一递:“热着呢,小姐可小心些。”

却是雪莲银耳大补汤,爹爹几时如此大方善良了?

春儿小脸红了红,脑袋里立刻浮现出那只满脸狐狸坏笑的大色胚……沈七那么没道德,这样送东西给他,肯定以后每次吵架都要翻旧账嘲笑自己,不行不行,哪里能这样便宜他?

于是搅着食盒的挂坠,脸颊粉扑扑扭拧道:“不要啦~~虽然、虽然沈七最近真的瘦了很多,不过……他是自作自受,我才不要心疼他。”

说着,盈盈小腰一扭,提着食盒子就要往屋里猫。

袖子却被禾大富一拽:“回来!谁说那破算命的是你男人?老子说的是木姬、木姬知道不?脑门被驴踢了!”

禾大富十分恼火,这傻货嫁了个算命骗子,如今却是也懂编谎话了!嘴上说不要,红什么脸?分明就是想回去换衣裳见他!真恨不得狠狠抽两鞭子。

他本今年五十大寿,准备大操大办一场,临了却又突然来了个意外惊喜,竟是从小妾处得了个老来子,那本就筹备得风风火火的寿宴便越排场起来;然请个小木姬演个专场,少不得要花上六、七千两银子,反正沈七那小子要休妻,不如白白送与小木姬,也好省了那几千两喂儿子。

他此刻早忘了当初是自己死皮赖脸逼着沈七娶了傻闺女,恶狠狠戳了戳春儿脑门道:“也不知被那黑小子罐了什么汤,这般着迷他……换身好看的,别让人家城里公子觉得我们乡下人寒酸!”

“小木姬才不是我相公……胖子爹爹说话不算话,以前还说沈七好,能赚钱,一辈子有肉吃……”被看穿了的春儿摸着酸疼的脑袋,撅着红润小嘴微微有些窘。

“放屁,那是从前~!他沈七再能赚钱,算一卦撑死一百两,还得常年风吹日晒,又黑又瘦!哪儿比得上小木姬白白净净、高贵端庄?人小木姬坐在屋里弹琴就能百儿八千,包个场子大几千两就入了口袋,跟着他不亏待你!”禾大富闻言甚怒,这傻货竟然还敢同自己顶嘴?当下腆着肥硕西瓜肚,呼哧呼哧又要操起皮鞭来。

那火辣辣的架势看似不痛快打上一顿不罢休,春儿心虚吐了吐小舌,赶紧乖乖抱着食盒走开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呼啦啦便消失在消失在树丛后。午间的后园子蝉鸣声声,只余下某只胖子粗嘎嗓门在身后嚎叫:“白的!穿白的!人、人小木姬喜欢白色……去他的,你个听不懂人话的傻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大么么,本章过度章节,下一章沈七爷当街酸溜溜调戏。。。。。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