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去世不久,华哥哥就病倒了,刚开始的时候老是肚子疼,拉肚子,哥哥一直坚持着,没有告诉舅妈,可是后来就便血了,舅妈现后吓坏了,于是就带着哥哥到医院里检查,结果出来,是直肠癌。那年哥哥只有十五岁,我十二岁。一家人都瞒着哥哥,舅妈更是哭了一场有一场,可是面对哥哥时,她还是很灿烂的笑着说,没事,就是拉肚子,很快就好了,咱们就回家去。

也还记得小脚的奶奶,颤巍巍的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样祭品和叠好的纸钱,领我到村西的祖坟去上坟,对我而言,这只是一个放风的机会,奶奶却极其郑重。她先放下竹篮,然后在坟前划一个圆,圆里划上十字。然后跪下,圆的上面放上祭品,在十字上放上纸钱,用火柴点着,然后拿几个祭品放进火里,再不停的翻动纸钱,让它充分燃烧,最后倒上满满一酒盅酒,洒在坟前。整个过程虔诚的像一个仪式,奶奶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一切结束后,奶奶一定会让我吃烧过的祭品,说孩子吃了晚上不害怕。现如今,奶奶也已经离开了我们,给别人上坟的奶奶,现在也需要别人给她上坟了,写到这里,我已经泪眼婆娑了,奶奶,希望你在那边过的好!

小孩子总是最关心好吃的,秋天的田野里除了蚂蚱,还有一种东西当称美味,那便是野葡萄。野葡萄生长在沟渠边或庄稼地里,植株不大,但很能结果,一串串挂在枝头。刚开始是绿色,又酸又涩,不能食用,当秋天来临时,变成紫色。入口即化,甘甜可口。我们成群结队来到田野,挖地三尺般寻找,如果找到,决不独享,一定叫伙伴们一起来吃,眉开眼笑,又争又抢,笑声响彻云霄。我们大口吃着,直到嘴唇都变成紫色才罢休。除了野葡萄,还有一种香果,非常小,像鹌鹑蛋一样,总是像项链一样,一长一串,闻起来特别香,但不好吃,我们寻到,便带回家,放在房子里当香料使用。

奶奶是一个苦命的人,1o岁时父母双亡,奶奶靠乞讨过活。最后无奈的奶奶做了人家的童养媳,27岁上,第一个丈夫去世,奶奶改嫁,35岁时,第二个丈夫(我爷爷)又去世了。可怜的奶奶上有年迈的公公,下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活陷入绝境。但倔强的奶奶咬牙坚持着,一天当两天的用,用一双柔弱的肩膀撑起了一个家。终于熬到两个姑姑出嫁,伯伯和爸爸都娶妻生子了,奶奶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时奶奶已经两鬓斑白了。

奶奶养大了自己的孩子,就又开始养孩子的孩子,伯伯和爸爸总共有五个孩子,伯伯家三个,两女一男。爸爸两个孩子,一女一男。五个孩子相差只有五岁,大大小小,吃喝拉撒全靠奶奶一个人,可是奶奶却应付的很好,总是把我们收拾的很干净。长大后,我总是想象当时的情景:一个瘦弱的老太太,后边一个大一些的女孩扯着衣襟,左右一边一个女孩也扯着衣襟,怀里还抱着两个不会走的男孩,像在玩老鹰捉小鸡一样好笑。可是,为人母之后,只养着一个孩子还被折腾的够呛的我,怎么也不明白奶奶用什么方法让我们五个调皮蛋服服帖帖的跟着她的。

奶奶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年轻时的操劳让晚年的奶奶受尽病痛的折磨,但奶奶依然不肯闲下来,有事尽量不麻烦儿女,一句话她常挂在嘴边,那就是“求人不如求己”,85岁高龄的奶奶生活依然自理,并且时常帮儿女干了力所能及的活计。一天奶奶出门时不慎被门槛绊倒,摔断了腿骨,从此卧病在床,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奶奶是我们五个除妈妈之外最亲的人,是奶奶从小将我们看大。小脚的奶奶颤颤的跟在我们身后的情景犹在眼前,记得当时,奶奶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后来我们几个在外求学,奶奶的好东西便常常烂掉,因为奶奶不舍得独自享用,她要留给她的孙子们吃。有一次在外边人家给了我一块糖,我舍不得吃,紧紧的攥在手里拿回家给奶奶,可当我拿回家时,糖已经化得不像样了,我很伤心,哭着说:奶奶,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您!奶奶摸着我的头,开心的笑了。那种满足就是到现在我依然能够感受得到。可是奶奶,你怎么不给我兑现诺言的机会了呢,你那么疼我,难道忍心让我永远背负这份债务吗?

奶奶病情加重时,爸爸打电话通知了我们五个,我们在同一天从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急急赶回来家,团团围在奶奶的病炕前,奶奶已经昏迷不醒了,并且已经穿上了她自己做的寿衣。可是嘴里依然不停地叫着我们的名字,我跪在炕前,握着奶奶的手,奶奶的手早已没有往日的温度与柔软,变得枯瘦如柴。我强忍着眼泪,告诉奶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来看您来了。可是奶奶已经没有力气看我们哪怕一眼了,不过,我们的到来让奶奶变得安静,奶奶张着嘴巴,却只有出来的气息了,一会儿,奶奶停止了呼吸,嘴巴慢慢闭上,脸上的皱纹慢慢展开,握着我的手变得冰凉,奶奶真的走了,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外边,伯伯将一大串纸钱挂了起来,带着哭腔大声说:娘,你上路吧,你上西天大路去吧!刚说完,哭声响起了。我跪在炕前,抓着奶奶已经冰凉的手,不肯放手,想抓着最后的希望,可是,我还是被他们拉走了,爸爸他们将奶奶放在一个门板上,抬到了正屋里,奶奶把他的孩子养大后,便一直住在偏房里,到死了才住进正屋。

大人们都在外边张罗,我们姐妹五个静静的坐在奶奶身边,奶奶那么平静的躺在那里,仿佛一个睡着了的人。奶奶,你走的没有遗憾吗?我盯着奶奶,多么希望她能做起来说:玉,你回来啦!可是,奶奶没有动,依然躺在那里。我出去走一圈,再回来,奶奶依然躺在那里,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奶奶已经过世了,奶奶再也不会做起来招呼自己了。可是,我内心还是隐隐存着一丝希望。所以,我不哭,一哭,奶奶就真的回不来了。

我坚持着,直到灵车的到来,好多人把奶奶包进一个白色的东西里,用门板抬着要放到灵车上去火化,我彻底崩溃了,知道再也不能骗自己,奶奶这一走,就是阴阳两隔,是再也见不着的了,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我哭嚎着跑向奶奶,撕扯着那些人,让他们放下我奶奶,他们躲闪着我,爸爸也来呵斥我,可是,我不管,我只要我奶奶。他们终于还是把奶奶抬上了灵车,灵车很快开走了,我追赶着,哭喊着,最后无力的瘫在地上,奶奶真的走了!

从此再没有人为我留好吃的直到烂掉,再没有人那么耐心的教我女红,再没有人用那么慈爱的声音叫我玉,再没有人啦!

如今,昔日那个留着鼻涕的小女孩已然然长大,可奶奶却再也找寻不见了。

勉强写了这些文字,再也写不下去,泪水已爬满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