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娜姆偷走了他的心

达珠的工作单位全称叫中国云南光荣国际旅行社,名头挺大,其实际上就是丽江的一个地接旅行社。达珠是丽江――泸沽湖专线的地接导游,他接待的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散客,他的职务确切的说叫地陪,他常私下自嘲自己是三陪:“陪笑、陪睡、陪购物”。

达珠多数时候是一天住丽江,一天住泸沽湖,虽说五年前就在丽江买了别墅,泸沽湖达漯水的阿咪(妈妈)家也有木楞房四合院,但他不喜欢住家里,他喜欢睡客栈。不是因为客栈有家的感觉,而是住客栈可以给游客一起厮混。男游客钱包鼓,女游客秀色美。一起混熟了好处多多,一起混热了其乐无穷。

达珠每天随旅游车上的游客穿梭于高山峡谷中的盘山公路,旅游淡季的时候每趟有十来个游客,旺季的时候每趟有四十来个游客。山路坡陡路窄转盘旋,多数游客第一次都很紧张。这盘山公路的前身,是原始森林伐木的工人踩出的林区小路,后期经过拓宽改建而成,特别是丽江到宁蒗十八弯路段,千山万壑,异常险峻,行车时间也十分漫长。公路两边高山耸立,如遇持续性暴雨,很容易引山体滑坡和道路塌方,偶尔还会突一些交通事故,但奇山秀水、泸沽湖绝美的风景,摩梭“原始母系氏族部落”和神秘的“走婚习俗”,象印度女郎的绚丽面纱、又如中国新娘的大红盖头,它吸引着络绎不绝、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做为在文明的花花世界和原始蒙昧的摩梭村庄,直接搭建交流沟通桥梁的地陪达珠,除了每天可以面对新鲜新奇的面孔,还可以不断收获人民币、港币台币日币美金,十六年的地陪生涯,达珠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达珠不是主动选择做地陪这个职业的,一切都是无意又象是天意。

达珠的阿乌(舅舅)是当地受人尊重的喇嘛画师。摩梭大家庭中有两个男孩必送一个进寺院当喇嘛,每家都以去拉萨为向往,以有喇嘛为光荣。他早年在西藏一个寺庙的青灯古刹中度过了二十载,学会了画唐卡的技艺,回到泸沽湖后,他常应邀为各个寺院作画,也为一些摩梭家庭的经堂作画。

达珠九岁那年,他开始为阿乌打好底稿的唐卡上颜色学画唐卡的达珠好象天赋不够,又或是启蒙太晚,光为打好底稿的唐卡上色,达珠就学了八年。他画的线条不是粗了就是细了,配制的颜色不是太稠就是太稀,最要命的是达珠十七岁那年,阿乌现他总是在工作时无端的掉眼泪,那断线的泪珠就象大雨后屋檐滴下的水珠,啪嗒啪嗒流淌不停,直至把调色盘都装满,里面的黄、红、蓝、白、青、绿、紫、黑、金等颜色,被稀释得到处渗流,颜色混合渗流后的情景象是被打翻的果酱铺。每次被阿乌狠狠教训时,达珠总是满面羞愧的承认错误,并表现出知错就改回头是岸的忏悔。

终于有一天,修行多年的老喇嘛阿乌,象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抡起拳头和画稿用的尺子打达珠,直至把尺子打断,手腕打脱臼。阿乌没有给达珠任何解释的机会,他绝望的拍死了想把烂泥巴糊上墙的荒唐想法。

达珠清楚的记得,那段时间阿乌在为寺庙画一幅释迦牟尼的佛像。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日,是摩梭传统的转山转海节,寺庙想在那年的节日挂此佛像。阿乌卜择画画的吉日为头年大年三十,寺庙里香烟缭绕,禅乐袅袅,阿乌一面诵经,一面备料,每次绘制前,阿乌必叫达珠一起先净身,然后再焚香祷告,直到一支香的香烟达到垂直一尺高才开始做画。花了七个月的时间,眼看一幅用金箔勾画出的,熠熠闪亮、气韵十足的佛像终于快要画成了,但难忍阿乌要求他和僧侣一样守戒律清规,他偷偷跑到亲戚家饱食海喝了一顿大餐,醉酒后踉踉跄跄的归来。趴在画像上的他吐得翻江倒海一蹋糊涂,肠胃里消化得半烂的米饭面条蔬菜牛羊肉一股脑儿倾泻在画像上,黏糊着吐出的鲜血、横流的眼泪鼻涕,人和画像散出阵阵酒精的恶臭、酵后饭菜烂肉的馊味,画上的主佛、上下佛像、山川河流、日月彩虹、蓝天白云、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等描绘的精美图案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