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招呼旁边的婢女倒酒的王凝之感到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回头就看见谢道韫那一双美丽独特的眼睛近在咫尺,似乎带着促狭,伴随着因为喝酒变得红润的脸颊,精致小巧的鼻子,诱人的粉唇,形成超越夜景的诱惑。酒气催人发热,美色让人颤抖,一阵微风拂过,让他从发呆中惊醒,才听到谢道韫所说的话。

不再寒冷的晚风习习吹过,从山腰吹向山脚,各种颜色的帷帐随之缓缓飘动,在这黑夜中,伴随着点点灯火,如梦如幻。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分,很多享用过晚餐之后的人也都走出家门,来集会上逛逛,夜晚的集会与白日的集会略有不同,各种糕点与新奇的玩具占多数,想来生活物资的交换在白日已然完成,现在的时间点就是为了让人玩的舒心

王凝之座位的斜对面,一个年岁看起来与王羲之相似的中年人,并没有身穿道袍,而是穿着宽松的衣服,身边围坐着两个花枝招展的美妾,原本正在相互嬉闹,闻言后说道:正在讨论往日里叔平你沉默寡言,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却没想到竟是在研究这些道理,虽然我等有心反驳,却也是有心无力,你所说之言在理,只是平日里不曾留意,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得罪许多人,平日里恐是无法清净了。

浏览一下风土人情,稍微锻炼锻炼身体之后,就已经是夕阳西下,晚霞一片灿烂了,五彩缤纷,像极了面容娇俏可爱的小娘子撒娇玩闹的风情,那一低头的刹那娇羞,美得不可方物,足以让自诩风流的名士骚人流连忘返。

平日里无事,可以多走动走动,在一个地方坐久了对身体不好,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在每日下午和我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也可以赏心悦目。王凝之准备好早课所需之物后,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谢道韫说道,我先去上课了。

唉悠悠的叹了口气,谢道韫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

环儿应下,只是心中清楚,夫人怕是不会主动去寻二郎。

谢道韫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掀起车棚的帘子,似笑非笑地训斥道:莫要胡说,让人听见丢了郎君的脸,平日里在自家里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在外头可别疯癫。

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王凝之眼中的落寞,在东晋兴宁二年初春的日子里,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冲着孩童嘿嘿一笑,对着远处的晚霞挥一挥手,算是告别从前。

有了这份不断强调的评价在前,名叫孙襄的道人先生放浪不羁的行为在王凝之的眼中就刺眼起来。

新婚夫妇之间并没有多少交谈。

这些陌生人,这些陌生话,前前后后交代出来的大概是这么几个意思:你结婚了,结婚对象很好,不但家境好就连人也好,你叫王叔平,你的妻子姓谢等等。

那么你现在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似乎害怕他不相信,还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拿,南下之后,我就很少看到士族的人了,前些日子和许帅交易,我也只是在后面远远看见许帅的样子,却也与我们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能穿得起盔甲,与真正的士族根本不能比。

士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看够了吗,看够就出去吧,这么晚了我早已倦怠,想要安睡了。王凝之摆摆手,对这个少年倒不至于惧怕,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只是被褥味道有些呛,让他不得不正面朝上,造型十分拘谨。

你这样睡很不舒服吧?少年站起来,我闻到了酒味儿,想必你是喝了酒,还得在这种环境下入睡,肯定很不容易用不用我陪你睡?

身体僵了僵!

王凝之机械般地转过头看着黑瘦少年,在黑夜之中依旧亮晶晶的眸子如今让他毛骨悚然陪睡?尽管这时候确实有不少喜好龙阳的人,但这少年,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还自荐枕席,此情此景,再加上少年正缓缓向自己靠近,让他一阵恶心。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没有被劫持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自己是王氏子弟,就算那许琏再怎么厌恶自己也不至于迫害自己的,却没想到,许琏还没到,自己竟要栽在一个少年手中,这与前世何其的相似,都是栽在根本想不到的小人物手里。

你他喉咙有些酸涩。

我逗你玩呢,看把你吓的。走到床前的少年站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四下看看,从一旁的箩筐里拽出来一床被子,盖这个吧,没有味道,你好好睡觉,估计明天你的麻烦事儿还有不少我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小了去,随着房门两声轻响,一切恢复宁静,只有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房间里,还有苏醒来的小爬虫轻轻爬动。过了很久,王凝之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惊蛰过后,万物复苏,晨起的空气依旧有些湿润,但温度已经回暖,让人不至于忍受湿寒的痛苦,只是流民窝毕竟不像士族宅邸那般秩序,反而根据自己一天的任务起床的有早有晚,起早的人也不会忌讳什么谈话总是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王凝之在嘈杂中清醒过来,身上裹着的是干净的被子,确实不想起床,依旧在床上躺着,静静听着外面匪人过往的谈话声,小孩的玩闹声,想着如果不是流民身份的话,他们应该也算是一个村寨,至少比佃农要强,还有自主地。只是转而一想,这个时代兵荒马乱的,有自主地又有什么用,种不了几天庄家就有可能被马蹄践踏,还不如佃农。

砰砰砰!

房间门被重重敲了三下,粗狂的声音随之传进来:公子起床没有,我来给你送早餐了。

王凝之从床上做起来,本身就是穿着衣服的,虽然有些褶皱,却也不是讲究的时候,快速穿上鞋子,回答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就哗啦啦被推得大开,被黑瘦少年称作虎叔的络腮胡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后面跟着黑瘦少年,再后面,是好奇心比较重的人,多是青年,挤在门口,连带着后面走动的行人一块盯着王凝之看,一边看还一边指指点点地。

粮食不多,只煮了一碗稀粥,希望公子不要嫌弃,多少吃点,以免饿着肚子,上面还没有消息,兴许公子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络腮胡赔罪似的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然后跟黑瘦少年交代了交代,转身走出去,冲着围观的人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干活去,自己偷懒别到时候说我克扣你们口粮

门再次关上,茅屋里只有自己和黑瘦少年。

如今天色大亮,再次看向黑瘦少年的王凝之倒没有什么感觉,昨晚的特殊感受应该只是融入了场景,与做恶梦时恐惧醒来却没什么感觉是同一种状况。想来这也只是个瘦弱的少年,力气恐怕还不如自己大,昨晚竟能将自己吓到作为一个后代人,他的心理素质绝对够硬,自认为昨晚被吓到了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自己这里。

正疑惑着,黑瘦少年说道: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么?你赶快吃饭,我早就说过了,今天肯定会有一群人来烦你,你最好养精蓄锐。一边说着,他从衣袖里拿出来一颗白色的蛋递给王凝之。

这是?王凝之有些疑惑,黑瘦少年未免有些自来熟,不过还是接过这颗白色的蛋,看样子应该是煮熟的鹅蛋。

黑瘦少年有些得意:这可不是我偷的,是我养的鹅下的蛋,所以你就算给虎叔告状也没用我只是考虑到你们士族肯定看不惯我们的吃食,这稀粥估计连喝都不喝,想用鹅蛋与你交换罢了。

你想交换什么?这碗稀粥吗,想喝的话就直接喝吧。王凝之将稀粥推过去,示意他趁热喝,却没想少年竟摇摇头。

给我讲点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