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郁子醒了,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阿宝,忽然就觉得他很可爱。翼是忧郁的天使,阿宝是快乐的凡人,天使已回归天堂,这个凡人是老天赐给我的吗?郁子想着。她轻轻唤醒他:“到被子里来吧,否则会感冒的。”阿宝迷迷糊糊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像只龙虾背对着郁子躺下。

充满柔情的吉他在郁子耳边弹起,一个具有磁性的男声开始歌唱:

“你的干煸牛肉丝,我的红烧茄子。”阿宝一边换睡衣,一边说。

“我想再要一杯同样的咖啡。”尼古丁在郁子的肺部急地扩散。

那一天,医生走了进来,微笑地告诉翼:“手术很顺利。”他激动得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不过,遗憾的是,性生活可能还是会导致心脏猝死。”医生接下来的话如同一把比手术刀更锋利的匕刺进了翼的心口。

“花都送到这里了,应该公开了吧。”

果然,在逛街的时候,一家门面雅致的咖啡店吸引了郁子的目光,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看什么看,你是知道我是不喝咖啡的,还有啊,我也最讨厌陪别人喝咖啡了——快走啊。”琦薇拉起郁子加快了脚步。

“好嘞!”司机大哥也看见了,“就这个午后阳光?”

洗衣机完成工作的鸣音响起,郁子皱了一下眉,收在哪里好呢?环顾了一下四周,床头装了几颗幸运星的许愿瓶让郁子眼前一亮。打开瓶盖,她把那根头小心地放了进去,盖上盖子,郁子默许了一个心愿:但愿我们能有缘再见。

柠檬黄的灯光里,翼捧起了郁子的脸,久久地凝望。然后,他用那微微颤抖的唇,吻她的额头、眼睑、鼻尖、唇、耳垂、脖子。接着,他把郁子的手捧起,从手背吻到每一根手指。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从指尖贯穿了全身,郁子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那种触电的感觉,以前“大猩猩”的吻都没有给过自己这样的体会。

“说中了,”微笑在翼的嘴角绽放,“虹吸式煮法吸引我的另一大原因,就是它这种带有一点实验室味道的精确感。当我看着水在沸腾时上升,然后被萃取成黑色的咖啡下降,每一步都控制在我这个煮咖啡的人手里,比起用咖啡机来煮,更有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感情经历?”郁子刚讲完,翼就开口问。

第二天,郁子就这样留了下来,在柠檬黄的灯光里看翼专注地画窗外那棵裹着雪的枯树。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窗外渐渐地亮起了万家灯火。

“为什么不抱着我?”

“看你被冻得,来,用我这个天然暖手器。”翼把手递到郁子面前。

旁边一直抱着书包、耷拉着脑袋的女孩抬起头,正好和郁子四目相对,郁子看见她的眼睛正忽闪着狡黠的笑。女孩瞄了一眼翼,他正被桥下的灯河吸引,出神地望着窗外。

“可是我一直打到你关机。”

“手机没电了。进去坐会儿吗?”郁子的笑有点庸懒。

“我,我昨天接到通知,我要去当美术教师了。”

“恭喜你,终于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了!”郁子开玩笑,“你要请我吃饭哦。”

“好啊,今天晚上。你说去哪里吃就去哪里。”阿宝很认真地说。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晚上六点半你来这儿找我吧。”

那一天,阿宝就在杂志社对面的书店里站着看书,从午后一点直到晚上六点半。

烛光,鲜花,爵士乐。

郁子和阿宝面对面坐着,菜已经齐了:水果沙拉、什锦蔬菜拼、烤鸡翅——都是郁子点的。

“喝酒吗?”阿宝问。

“喂,这里的酒很贵的。要喝,我们吃完饭去市买回家喝了。”

“谢谢你替我省钱。”阿宝对郁子的体贴很感激。

“开动吧。”郁子用手拿起一根鸡翅啃起来,阿宝却看着她吃,脸上表情复杂。

“怎么了,你?”郁子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我要去另一个城市了,我想,你跟我一起走,好吗?”说完,阿宝抓起郁子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指——那个熟悉的动作,那个熟悉的感觉——郁子骤然恍惚起来,眼前幻化出翼的脸,幻化出柠檬黄的灯光,幻化出“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的音乐。

“好啊!”郁子听见自己的声音。

“真的?老天保佑!”阿宝兴奋得像个收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的孩子,他又重重地吻了吻郁子的手指。

第二天,郁子递交了辞职信。琦薇得知原委,一边骂“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女人”,一边把郁子抱紧,她真有些舍不得这个从同学到同事的好朋友。

一个月之后,郁子就和阿宝来到现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冬季是没有雪的。

在北京的最后那个夜晚,郁子打开所有的窗,让夜风吹进屋子,她闻到春的气息——那么浓烈。放起“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的音乐,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煮了一包方便面——作为一个仪式的终结。

“以后,我不再喝咖啡,不再吃方便面了。”郁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她不想在一种盲目的寻找里迷失。

那个夜,郁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在柠檬黄的灯光里,她把翼写给自己的卡片捂在心口,对着墙上的画呆——这幅加了框的画,正是翼画的郁子的素描像。

第二天,阿宝帮郁子把行李搬上出租车,郁子的行李中,有三样被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宝贝:许愿瓶、卡片和那幅加了框的素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