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落离家出走的第九天,妈再次找到少锦,说如果他们拉了结婚证,从此就不再管他们的事了。

月光西沉,窗棂倾斜映照在墙壁上,夜,静得出奇,只有院子里秋虫的鸣叫,却衬的这个夜晚更加得静宜。

这一夜,楚落的意识一直在清醒和睡梦当中游荡。

楚落从听到少锦的话开始,心便一直惴惴不安,九天的时间,爸妈不知怎样过的,事情看到了希望,也产生了惶惶然的兴奋,可她的思想却开始左顾右盼,明天是一个结果,她开始寻根究底昨天的一丝一缕,他们真的原谅自己了吗。

楚落闭上眼睛,居然看见爸向她走来,爸满脸的愤怒,楚落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漆黑的夜,听到的也依然是秋虫的鸣叫。她拽了拽被子将身体盖得严严实实,身体感到了温暖和安全。

妈瘦了很多,非常的憔悴,声音沙哑,“你的脸怎么了?”这是妈见到楚落的第一句话。

其实耳边的红珍已经好了很多,或许只有妈能看得出来。

“过敏。”

“为什么不抹药。”

“抹过,快好了。”

“回家吧,只要你们办了结婚证,我和你爸不再管了。”妈的语气像她的神情一样忧伤落寞。楚落把脸转向一边,不敢再看妈的眼睛,妈和爸所有的希望都在两个女儿身上,而她让他们失去一半的希望。虽然楚落并不这么认为,心里还是很清楚爸和妈的失望。但她并不能感受他们的失望,她处在幸福当中,那种让她忽视一切的我行我素的幸福。

楚落慢慢地走在路上,分手时,妈叫楚落一起回家,楚落没有答应,她知道少锦还在等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楚落不想见到爸,他害怕爸生气的样子,也害怕爸的沉默。记得那年,学习一直拔尖的妹因为失误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之后的一个月,爸没有说一句话,每天默默地来,默默地走,楚落觉得那时的天空好像也是整整的阴了一个月,平时不管什么事过去就忘了的楚落,却把这件事留在了心里,就像一块小小的胎记长在了身体不起眼的地方,很浅,但清除不掉。

心里的重已经褪去,眼中的阳光格外的明亮,楚落抬起头,使劲睁大眼睛,九天的时间,楚落第一次可以没有顾及的感受它,才现那阳光是如此的诱人。她的眼睛被微微的刺痛,仍旧固执的不肯闭上眼睛,那橙色渐渐的变得血红,像火一样的燃烧起来,她的心情像一片羽毛,飞了起来。她的希望实现了,她的心整个都在那个希望之上,是她终身的托付,虽然开头离经叛道,可还是落了俗套,希望本来就是这俗套里的产物,谁能避开呢。

在楚落离家出走的第十天,也就是少锦离婚的的第十一天,两个人去领结婚证。

来到民政局时,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才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两人要领结婚证时,那种吃惊清楚地写在她的脸上,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的表情,但是眼中还是看得出的一种不能接受,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见惯了的一种表情,十二岁的年龄差距,很少有人可以接受。

她开始仔细的看两人的手续,然后抬起头,眼睛看着少锦,“你刚刚离婚十一天?”

“是的,我老婆不学好。”少锦的语气理直气壮。

听到少锦在撒谎,楚落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种感觉一瞬间便消失了。

“你们有合影照片吗?”他没有理会少锦的话,把目光转向楚落。

“没有。”楚落回答。

“领结婚证必须得有两个人的合影照片,你们去照相吧。”

“照相最快也得三天取相片,能不能通融一下?”少锦问道。

“不行,这是规定。”口气坚定,没有一点余地。

在楚落的记忆中,这个城市有三家国营照相馆,其中一家两年前曾经光顾过。那天在镜子里觉自己比平时漂亮,便心血来潮叫上朋友一起去照相,取回照片,觉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一个星期的盼望变成了失望。

而另外两家照相馆只是偶尔路过,三家照相馆的外观几乎都是一样的,名字还是文革时期的产物,宏中、为民、立新。它们之间相隔很远,散在这个城市的三个方向。

两人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从三家照相馆换回同一种回答,没有快像,三天才能取相片。

“看来今天领不到结婚证了。”楚落很泄气,心里除了无奈没有任何想法。

少锦没有回答楚落的话,眼睛望着远处。过了一会儿,他拉起楚落的手,狠地说:“走看有没有私人照相馆,宁可多花钱,今天也得把事情办成。”

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眼睛一刻不停的搜寻街上的的店铺,说实在的除了几个比较集中繁华的街区,其他的地方根本不会有照相馆,但还是不肯放过任何路过的角落,此时才现,这个城市居然这么大,很多地方都是头一次见到。

深秋的阳光,温暖又有些忧伤,一份萧瑟、一份浓重弥漫在整个空气之中,却又时时透出一股暧昧让人无限遐想。

中午时分,街上很静,心中那躁动不安的感觉一直在冲击整个的身体,楚落的大脑无比的累,眼睛无比的累。

这是一个以工业为主的城市,重工业几乎占据它的一半,空气中便常常夹杂着尘埃,而此时这些尘埃挂到楚落的脸上,身上和心上,楚落的整个神情都是灰心丧气的。

沿着脚下的这条路再往前走,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一座汉桥,小时候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家离这里很远,每听到它的名字时,便觉得很神秘,终于有机会到这里之后,便把这里所有的地方都转到了,从桥上到桥下,甚至连桥墩都转了几圈,水泥柱的桥身,寂寞得矗立在桥下,便觉得它并不是心中所想那样,除了大,没有其他,从此放下了那种感觉。

今天再见它时,突然觉得它矮了些,更加破旧,楚落从心里居然生出一种酸楚,想想多半是今天的经历所致。

桥下,不知哪年哪月盖起一排房子,小时候来时没有这些,随便搭就的简易平房使这里更加凌乱不堪和不规矩,也更加的破败,这破败使楚落的心里有一种压抑。

房子是相互连接的,又各有自己的门口,门上挂着自家的招牌,简陋的烟酒门市,肮脏的小饭馆,还有五金土产之类的,楚落闭上酸的眼睛,从心里叹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居然看到了三个醒目的字。楚落怀疑是不是心情导致自己眼睛产生幻觉,使劲揉了一下眼睛,确实是那三个字,三个字是用刷子沾油漆写成的,写在一块白色的木板上,木板被定在门框的上方,木板的四边已经被雨水侵蚀得烂去了原来的棱角。

心中一阵惊喜,少锦拉着楚落的手快走进这个照相馆。照相馆的店面大约只要八、九平米,因为建在桥下,里面的光线很暗,四周的墙和房顶糊满了报纸,根本看不到它们原来的颜色,房间的左边摆着一个长条椅,砌成了灰坨坨的颜色,椅子旁边一张桌子,桌面油腻腻的,油腻上面摆着一支笔筒,一本收据,还有茶杯,饭盒,饭盒里的饭菜还没有吃完,从里面散出一阵阵形容不出的味道,如果不是墙角那架照相机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店主三十多岁,满脸的胡茬,上身一件黑色的薄线毛衣,毛衣很旧,袖口和领口已经磨起了一层的毛边,下面一条黑色的裤子,裤子很皱,应该是穿了很长的时间。

看到他们走进来,忙站起身,“照相吗?”他问。

“照相,不过想和你商量一下,照片能不能今天就给我们洗出来,我们急用,我们可以多花钱。”少锦用商量的口气对他说,这是最后的希望,楚落感到有些紧张。

“恐怕不行,必须一卷胶卷全部照完才能洗,否则后面的浪费了。”他为难的拒绝。

楚落失望转身往外走,少锦拉住她,“你看这样行不行,后面有多少张全部算我们的,我再加一些洗相片的钱。”

店主想了想,点点头,“行,给我加一倍的钱吧,两个小时后你们来取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