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有呢……

说到记性吧,这孩子聪明也聪明,甚至可以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术法算数一来就会,拼音写字,波泼摸佛,的特呢了,顺口就来了,据说是四岁就开始自己鼓捣毛笔,写出来的正楷,那得好多年轻的女老师都脸红,你说这样一个小孩子,他念啥幼儿园呢?给送三年级都绰绰有余啊,他妈非不干,说根基要打牢,凡事循序渐进,一步步的来,就算是走程序,那没有学前班衔接的一年级,做档案都会吃亏。

小胖墩原本双手背在后面,腆着小肚子站在他身后,闻听呼唤,忙垂着脑袋过来,他原本比张彻还要小高那么一点点,而且因为胖显得很壮,但这一垂头俯耳,加之那一双眯眯眼,就跟头肥硕的大老鼠般。

在巷子口边,往往会有些摊春卷儿和拉麻糖的,南安这时候的春卷,并不是后世红遍大江南北的煎起来裹菜吃的伤心春卷,张彻感觉那玩意儿跟煎饼果子没啥区别。老南安的春卷,是用鸡蛋奶油摊热,趁还没完全干硬,顺势卷起来的蛋卷,现场制作,绝无掺假。这样的春卷又香又脆,酥甜可口,吃久了之后,孩子们也会有不安分地想要尝尝软春卷的想法,就趁手艺人卷好之后赶忙开吃,虽然不脆了,但软绵烫甜的口感,也别有一番滋味。

张彻左顾右盼会儿,回过头来,却看见小语霖把碗推了过来,还剩的半碗粉被她用筷子扒拉开,几坨诱人的牛肉藏在碗底,被一一撷了出来,放在上面,却是刚开始粉端上来时候的料子,被她一个一个藏了起来,打算吃完粉再慢慢享受的。

市一小离大院儿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但对小孩子的小脚步来说,还是得跑一会儿。重生以来,最新奇的就是又一次回到了这样的视角,和感受着成长的感觉。视线低的小张彻,往往能看到许多大人们不在意的小东西,譬如墙角的褐色螳螂啊,路边的小玩具啦,脑袋离地面的距离短,看得便更多,光今年以来,他就捡到了七八块钱了,九八年的七八块,对小学生来说,是半个月的零食口粮。

张彻很想挠她咯吱一下,这妮子十有得躲开,自己就可以解放出来,但那之后再想找这样打开她心扉的机会,可就难了。

“老不正经的……”

“小孩子家家,怎么说话的。”

人生就好比一场复杂化的网络游戏,或者说,其实游戏才是劣化的人生,将升级标准和练习的经验条量化出来,给人的规划感、目标性、成就感和荣誉感就变得明晰多了。每个玩家的人生都是第一次体验,而重生就相当于内测玩家,知道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情回报率最高。时间就是经验,经验可以换成技能点,大部分人过多地浪费在玩上,当然,这也是生命的一种必经体验,重生的张彻已经经历过了,就可以拿来点一些技能。

“咯咯咯……”小萝莉小脚丫扬起,褪了拖鞋,彻底爬上床来,咯咯笑着不依道,“歪念!就是歪念!”

与王建设不同的是,张兴国年岁毕竟小一点,年轻人的事,他虽然没有过多去参与,但也没有那么大的鸿沟。网吧的事情,他听说过,只是一时半会没想到这上面去。开网吧需要的证件据说审批很不容易,但王如意就是市委里的,虽不是多大个官儿,也算能认识点人,托托别人,多半也就成了。这生意投资不大,业务轻松,来钱也行,最重要的是就在市区,方便照看妻儿,过几年生意走上日程了,也就能放开手脚,唯一有点不妥的就是社会青年多,容易滋生事端,这点儿父亲那边应该能找人帮帮忙……

“还诳你爷爷!奶奶都知道你不看动画片儿,就知道糊弄我!”张安廷一蹬眼,面色却已经缓和下来,听到孙子挽留亲近,他心情终究是好的。

外公喝止了她,眼睛使个眼色,往沙发上看了眼,王如意看过去,那大一点的女孩抿着的唇已经乌了,眼泪在眶里打转,始终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她眯起的眼睛里掠过精光,热切的眼神尽量和蔼可亲,尽管知道眼前的孩子从小机灵,她也没存什么太多心思,想要套张彻话的时候,却被他把自己的话先套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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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世界上并不都是奉行以和为贵的人生活着,常年让别人看脸色生活惯了的人,气势自然地会嚣张跋扈起来。

“说了滚出去还不听!这么小就学会往这儿跑了,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少跟老娘废话,快滚快滚。”

中年妇女的面色极为不耐,脸上打着不自然的扑粉,显得白而俗,修了的眉毛倒竖起来,市井气息一览无余。

“那行,阿姨,我走就是了。”

小张彻极为顺从地点点头,笑得甜咪咪地,并没有选择跟这种人吵起来,正要退后,一只宽厚的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怎么说话的?出来开店做生意,就算不笑口常开面对顾客,起码也不能恶言相向,攻击人家父母吧?”

张兴国微沉的声音响起来,小张彻一听,看看那老女人的脸色,就知道要糟。果然,更为吵闹的,如同没上润滑油的齿轮运转声响了起来。

“老娘就骂了怎么的吧?你就是这野孩子的爹?多大人当爹了还往这儿窜,别瞅着穿得人模狗样,指不定就是个烂屁股的,骂你怎么着?”

声音渐大,上网的人关注点也渐渐被吸引过来,一两个赤膊纹身的半大少年,还站了起来,双手抱胸,目光带着戏谑和冷意,作势要往这边靠,老女人得了声势,更加显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起来。

张兴国有些书生意气,但不是傻的,出来工作多年,接触的煤矿工人也多,市井的东西,他做不来,不代表不懂。九十年代的南安市并不太平,而在外面接触的混子,又尤以这种半大不大的少年,最为可怕,热血一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此刻只担心面前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在儿子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忧心忡忡地低头看去时,发现这小子比自己还冷静,一个劲地拉着自己衣襟后退。

二人在一片嘘声与老女人的奚落中狼狈出门,众人也都没戏看地继续回去上网,因为老板娘一贯以来都是这种态度,类似事情其实并不少见,但多半都是这个下场,混子们也谈笑着继续上起网来。

“混账!看来这网吧,我还必须得开,还非得开在他对门儿!你老子我总有一天,得把他们生意抢光,给今天的气,全给出出来!”

张兴国难掩愤怒,走了许久,仍自忿忿道。

小张彻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老爸说的自然是气话,别说对门儿开店,跟钱过不去了,就单说在这个特殊的年代,网吧里抢劫别人都容易成功,唯独这抢其他网吧生意,却几乎是天方夜谭。处于卖方市场的网吧行业,生意是抢不完的。

不过,抢不走生意,却可以把网吧整个给抢过来。

小张彻眯着眼睛,看了看云层中嵌了一道光边的太阳,摸了摸下巴,眼中神色,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