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扶起轻尘,察觉到她眼里的悲怆惊惶,心中一哼,温言笑道:“别怕,我早就料到有人假扮秋娘潜入王府,方才不过吓吓她。她是你的亲妹妹,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占有她而情愿失去一个得力的下属。”轻尘落泪:“王爷……”跪下激动的道:“当年洛家惨遭灭门,轻尘被无间道追杀逃至边境,幸得王爷所救才捡回一命,轻尘此生定会倾尽全力助七王得偿所愿!”

展颢看着石门的方向许久,眉头皱起来:“火莲脸上那红印,是你动的手?”驼子摇头:“是老汪。被那小子气的,一时昏了头。”展颢脸色渐沉,担心的:“火莲没伤了影卫吧?”驼子忙笑道:“没有没有……火莲自知理亏,挨就挨了,还能怎么样。死咬着不说出把你藏在哪也就是了。”

他时常赶去军营协助陈熙不能一直留在府中,便严令吩咐一有风吹草动就要以深红烟火警示。火莲在府的时候,自是没有歹人敢来打搅将军府的宁静。府中上下数百卫士并不是什么精兵良将,也非无间道的高手,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招惹这群守卫就如同与无间少主做对,如此,火莲不在的时候,也无人敢多问一声。陈方以为展颢在火莲的照顾下尚在府中休养身体,虽然几次前来看望并不得见,倒也未曾生起疑心。

一路经过大小城镇,沿途树林客栈里总有几个人行迹鬼祟,像是在盯梢。其中一个不慎露了神色又逃得不够快,与陈熙对了两招,匆忙间使出一套熟悉的武功招法,那一进一退间长刀开合劈斩的路数,分明出自于无间道。

陈方大步上前扬起巴掌:“反了你了!”突然间手腕被握住,手臂顿感酸麻。陈萧惊道:“你疯了么?快放开我爹!”

为了安置好莫飞,余火莲耽搁了一些时候,等到他披上战甲,斩开重围冲入元帅营帐时,只见室内凌乱,多处血迹斑斑,陈方歪坐在桌案之后,左肩上一片骇人的伤口,鲜血涔涔而出,不见歇止。

那少年正躺在简陋的木床上,痛苦的闭着眼皱着眉,每咳血后都会拼命的大口呼吸,仿佛鲜活的气息随时都会离开年轻的躯体。忠伯知道,他此时病情严重,再经不起折腾,任何一双无力的手都可以掐断他的生命。

展颢这样想着,人已进入书剑阁推开暗门——隔间里一片黑暗,没有动静。展颢迈前两步,仍是没有动静。屋里有种清新的味道,就像有三五个人进来过,带进来室外的空气。点燃蜡烛,只见一地血点,床上无人!

身子顿觉一轻,是展颢扯着颈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检查有无伤处。眼前是放大了的俊朗削挺的面容,双眸有暗沉的乌色郁结不散,似乎背负着深重的愁苦难以释怀,与驼叔温和憨厚的神情全不相同。在那段不长的日子里,展颢不放心下人照看火莲,走到哪儿都带着这个麻烦的小东西。火莲也不厌烦反倒觉得万分欣喜,因一只有力的手拽着背后的衣裳,像拎包袱一般将他拎在了半空。他仿若作了空中飞鸟,感受着轻风拂过脸颊,挥动着双手踢着双腿欢笑。在他的视野里,有四周新奇的景物,还有展颢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抬袖抹去嘴角残留的酒滴,起身略掸衣上尘灰,挤入人群之中冲上前去:“娘!”

前方走过来一个人,斜系长发,穿着一身熟悉的淡蓝色装扮,正是莫飞。莫飞看见他,步伐突然就变得急促,忙迎上前把他扶进了营帐。余火莲神情茫然,呼吸不匀,眼前朦胧不清,头胀痛得快要裂开。浑浑噩噩中仿佛感到恶鬼缠身,忽然一拳打过去。莫飞不避不闪,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下,他摔在地上,鼻子里流出血来。

半截钢枪从袖套中缓缓滑下来,再被展颢一把夺走,火莲下意识的抱头,全身紧缩的准备承受难忍的剧痛。有风声在耳边响起,仿佛什么重物正往太阳穴的位置打来。太阳穴是致命的部位,若遭暴力打击必无生还的可能。火莲在性命的威慑下心头一紧,反射性的抬手抗击。

展颢截口问道:“他说我什么了?”

清月喝下热茶,心里舒服了一些,一听这话又是一堵,冲口说道:“我偏不走!不走不走就不走!”

莫飞把清月抱回床上,妥帖的为她盖好被子。莫飞本打算立即转身离开,可视线却被牢牢的牵引住。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猛然间一种惭愧的苦意蔓延胸口,立刻收回手来。这一派仙姿玉色,仿若白璧无瑕,又岂是我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所能拥有。

清月故意在面具里侧下药导致余火莲皮肤过敏这件事,展颢不是看不出的。展颢知她心中委屈。余火莲和莫飞一去军营,清月没人陪着玩耍必是寂寞无聊,如大家闺秀一般整日闷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着实不是她的风格。这个姑娘敢想敢干,此番险些害得火莲毁容,若再不依了她,真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展颢左右这么一思量,只得点头放行。可怜余火莲额头上那一片红疹叫嚣了四五天才彻底消下去。

再次看看四周,他们现在是我的影卫,他们,还在。可是,李姡兀苛栉脑d兀空旁赌兀俊遣辉诹耍?

相较于剑,长枪才是火莲使得更顺手的武器。一柄长枪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腾舞,贯刺横扫,凶猛若神鬼降临,迅疾如狂风骤雨。一刺一回,未见枪锋,已中枪身,连招逼退了影卫,多人闪避不及摔出数步。忽然间一个凝色,长枪夹着风声呼啸直指影卫颈项,至余数寸处顿止。若有枪头,早已透颈而出。纵无枪头,也有寒意迫人,激起煞气波澜。那影卫惊得神色一凛,当即定在了原处,如被冷水激灌般从头凉到脚。

然后哽咽的气息一窒,终于得到了平静。“少主!”众影卫见余火莲力竭扑身倒地皆欲上前。怎料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当先疾掠而过。那是展颢扑过去,打横抱起了昏迷的火莲。他急步走向卧房,一脚踹开房门,把火莲轻轻放在床上。影卫才要跟进来,忽然一阵劲风带起两扇房门“咣”的一声闭合,从屋里传来展颢不急不缓的声音:“辛苦各位了。都下去休息吧。”

他动了一下,睁开眼,看了看四周。他扯扯衣襟,发现自己正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衣,也不知是谁帮他换上的。胸口的箭伤已被妥善的敷药,并不怎么疼了。背后肿起几道血凛,一跳一跳的刺痛。他缓缓转个身侧卧,闷着头在鼻子里低哼了一声。他躺着发了会儿愣,目光茫然的看向门口,看着从门缝边沿渗进来的一线阳光。

展颢听了嗤笑一声,心道:让他道个谢,比登天还难!展颢已径自走至府门口,又一想,唉,秋娘怎么不说也该谢谢我呢?沉了脸皱眉。

“我……我……”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惊怕,火莲坐在地上背靠石壁全身直抖,“我,我把软甲给陈熙了,因为他……”

她自小从未踏出王府半步。对耶律夜希的爱有如飞蛾扑火。本是宋人,却生长在辽国王府,懂事之前,双手就已沾满了屠杀同胞的鲜血。哪里是回头路呢?

火莲一愣,抬头,担忧的问:“他怎么样了?”

秋娘看着心疼,这日下午,秋娘看展颢神色平和,知他今日心情不错,便轻声劝道:“火莲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那不过是气话,当不得真的。”

展颢的心、痛得似乎纠成了一团,丝丝缕缕的震惊和沉痛绑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有一阵麻木的动弹不得。半晌,展颢缓缓举步,终于决定离开这个血场。他一路走,一路扶过桌椅,扶过廊柱,扶过枯木的树干。在他的身后,火莲睁着沾染了血红的双眼看着这个凄凉的身影寂寂的越行越远,一步也没有回头。

“废物!”展颢一脚把莫飞仰面踢倒在地,莫飞胸口一呛,一口血堪堪吐在地上。

一个影卫一早便发现少主神色有异,这会儿见他远远落在后面,忙走过来关心的问:“少主有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余火莲一听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惊得后退两步,差点坐倒在地。

清月问道:“为什么宗主这么快就杀死李绰?难道不能严刑审问他逼他供出同伙吗?”

饭桌另一边坐着展颢和陈方正在笑谈往事,此时眼见三人打得欢畅,点心包子满天飞,好不狼狈。展颢尴尬,气得手指直颤,心说,这帮混蛋都多大了,还小么?!真给我长脸!展颢“啪”的一拍桌子,怒吼:“都别吃了!出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