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楼烦县虽然才刚分田不久,但是不少人已经卖掉田地,成为地主豪强的佃户,甚至卖身为奴。

江妤、方韶、李馥三人都是孤儿,代国雁门郡楼烦县人,他们的母亲在他们父亲亡故之后,都被家人强迫改嫁了。偏偏去年一场疫病流行,村里为数不多的老人纷纷弃世,而他们的父亲,却都死于戍边,这三人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钱汝君变不时地照顾他们,犹如一家人。

可是眼前这几个孩子,衣服缝缝补补不说,看起来就像脏得洗不干净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传来一股酸臭味,就好像……好一阵子没洗澡了。

这时代,读书的成本极高。所谓的学富五车,那得用钱堆出。这时候记载文字的载体,主要有两种,竹简与帛书。前者重,后者贵。其实五车,也装不了几本书的竹简。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学习的可不知是帛书和竹简上的东西,许多学问也是透过口耳相传来传播,所以所处的环境对一个人能不能成为学者,也有莫大影响。而这个时代的百姓几乎都生存在崩溃的临界值,每年能剩下的钱粮,根本不足以让一个人离开生业,好好学习知识。因此,就算想要找一个账房都有相当难度。更不用说,找一个可以管理内外宅事务,能写会算的女管家了。

盖瑛觉得,她今天可能不止救了人,还捡到宝。比起人才,好看的行囊就不是不能舍弃了,虽然她心中仍然有点心疼。但是千金买骨的道理,她懂。

“我救下你时,见你紧紧地抓着这包行囊。这行囊造型真好看,尤其是这长铁条,还能拉动分开,设计真是巧妙,若非顶级能工巧匠,无法打造出来。”盖瑛手拂过拉链。至于皮革部分,她虽然也觉得好,但是她觉得,只要略做研究,她家工坊里的皮革手工艺人,不是做不出来。最后她决定,回去之后,让自家工坊仿制出来,肯定能够大卖,只要将造型略加修改,必定能在长安贵妇圈中引领风潮。

唉,要不是家里老是逼着她从帛图中挑一个男的嫁了,她也不用躲出来了。

正如钱汝君猜测,盖瑛就是各女的。只是她家风略有不同,不管是男是女,从小都得学习武艺傍身。对于他家这种时常来往关内关外做生意的大商人来说。女人拳腿好不是坏事。而盖瑛从小打熬筋骨,从来不曾躲懒不学习。有兴趣,加上天资好,竟让她成为远近驰名的侠女。倒是盖家对于女子的教育比较奇特,认为女红、厨艺之类的,交给奴婢做就好了,哪需要盖家小姐动手。所以一直不让盖瑛触碰。因为种种原因,盖瑛的老爹在代国境内,竟然找不到适合的婚配对象。导致盖瑛的婚事拖延至今。

不过,他倒是已经把几件作坊和作坊里的奴隶转到盖瑛名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田宅。

这一次,盖瑛的老爹不知道这么想的,竟然开始在长安那边下手寻找联姻的对象。不过,在画师来画像之前,她就跑出来了。

“咳咳,汝君,吾非强取豪夺者。”

此前交谈,盖瑛以为钱汝君等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百姓。若是读书人,不吊吊书袋子,似乎会遭人看不起。所以盖瑛用词也文绉绉起来了。可惜,这个高格调做法,并没没有得到钱汝君的响应。照样你啊我啊地说话。她穿越前是白话,且强调人人平等时代的人,被穿越者也不过是乡间一名比较叛逆的小姑娘,对于这个时代的文化圈用语,那是半点也不懂。幸好,古文言在学校的强迫下,还有阅读的喜好下,还是能听得懂、看得懂。

这情况,就跟她能听得懂闽南方言,但是不会说差不多。

所以,钱汝君对于自称鄙人、贱妇等等用语,极端排斥。而且,她也不打算融入。自然,她也不会刻意去招致人神共愤。她相信,那个把她丢到这个时代的神奇力量,必定不是让她来成为泯然众人的一员。如不是她有能力来改变这个时间的某一个部分,她又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呢?

“你的意思,你会把我的……行囊还我?”钱汝君心理开始有点自责,她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大汉纯洁善良百姓之腹,罪过,正是罪过。钱汝君开始努力回想,这个时代都拜什么神,她也好去上上香,求神明免除她这一项罪过。为什么她在钱汝君的记忆力都找不到这一类的资料?她可不相信,在这个天力胜于人力的时代,人民对天不会有贿赂心里。至少也要求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神地祇人鬼是连官方都有记载的祭祀。普通人民百姓,应该不致于比那些达官贵人还有后现代科学意识吧?

盖瑛自然知道,在彼此没有信赖基础的情况之下,实际行动最能表达诚意。直接伸手将压纹拉链竹节手提肩背包递到钱汝君身前。

刚才钱汝君在收拾用餐后的厨具,还有剩下的肉块,两手都沾了些粘腻,心情激动之下,她仍然不忘将手在身体两侧的麻布衣裙上擦一擦。相较与有钱人家的深衣广袖,钱汝君身上的麻布衣用料节省多了,袖口不仅较窄,袖长也比较短。行动上也方便多了。颜色已经不明晰,应该是褐色布料裁制。

“你看一看有没有少东西,我先说好,里头我看过,可是没有动过。那三个小家伙一直跟我在一起,可以替我作证。”

盖瑛既然决定做好人,那自然得好人做到底。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对钱汝君相当有好感。或许是那纯净的眼神,带给她一种特殊的感受。没有那些士人阶级那种高高在上,也没有一般小民阶级那种羡慕嫉妒,也没有家里奴隶那种戒慎恐惧。盖瑛知道钱汝君对他怀有感激之情,但是在她眼中她见到了一种少见的平和,与平等。这种态度,不管是对三个小家伙,还是对她都是一样。

江妤等三个小家伙,听到盖瑛提到她们,纷纷点头替盖瑛的话背书。虽然他们三人,对于钱汝君手上为什么多了这么一个漂亮的行囊感到很疑惑,但仍然没有对此提出任何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