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岚平独自一人站在前院的荷花池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池中那一对红色锦鲤,倍感寂寞,身处在自己这座富丽堂皇的侯府里,他却提不起一点兴致,太孤独了,纵然得到了整个天下,却无人分享,这也是一种失败。

“侯爷,你是个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怕来我府上并不是讨杯茶吃吧”马士英说着,内心在飞快的运转着,琢磨他此行来的目的。

王岚平站了起来,抖抖衣甲,笑道,“马大人,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这是大明的军卒,理应接受皇帝的检阅,不知马大人为何发这么大火”

这可把他气坏了,曾一度扬言,要领五十万大军,到南京和朝廷理论理论,掰扯掰扯。

现在的怀宁县,真叫一个惨哪,死者充于野,乞者满于街,大户人家卖田卖产,小户人家卖儿卖女,什么都没有的破落户,那就只能自卖自身,上前线卖命了。

楼下街道上,大小官员依旧是花团景簇招摇过市,谈笑风生,仿佛北国遍地狼烟在他们心里只是在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这里没有国破家亡的气氛,没有枕戈待旦收复北疆的声音,也没有壮怀激烈如岳飞那般忠勇之士大喊一句:还我河山!

“不敢当,知已知彼是一个将领必须具备的手段,说到底我也是运气比史大人好一点而已”

营地中央,一座大出别的帐篷很多倍的军帐赫然醒目,里面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这就是高杰的中军大帐,但也正好如许定国所说,这里他从来都不进去,空帐一座,但凡有那不知底细的人趁夜劫营,对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攻到这中军大帐面前,可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在大帐周围和地下遍布火药、硝硫之物,能在顷刻间将偷袭烧成一堆黑炭。

许定国道,“王提督何必明知故问,我入城已半月有余,自从十天前高将军突然从城外失踪后,至今杳无音讯,我作为他的部下,却在扬州城里帮不上一点忙,实在良心不安哪,王老弟,能否和我说句实话,高将军军营在十天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不让我出城探寻?”

“将军,你说,怎么做,哥几个都听你的”一众将领同声道。

宽敞明亮的大殿起,飘红挂彩,雄浑的礼乐参杂着庄重的编钟声乐不绝于耳,宫外那是兵甲林立,数千宫娥在殿外的广场上翩翩起舞,整个场面蔚为壮观。

这些年,刘宗敏不仅是腰粗了,官升了,财发了,连吹牛都一个比一个吹得大,顺军看到满人的旗帜唯一能想到的念头就是跑,连收复潼关都没多少可能性,就更别说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驻守的太原城了,太不切实际了,眼下大顺朝都快揭不开锅了。

高杰道,“让他们在原地等候,我随后就到”

王岚平也笑道,“对对对,许老将军勇贯三军,与高杰将军驻守淮河期间,令满虏不敢轻越雷池一步,于弘光朝居功至伟,天下明军是一家,同为朝廷效力,扬州城是大明的城池,理因有将军的一席之地,史督师,您说对吧”

史可法跟在王岚平身边,两人沿着城墙边走边谈,计议着,约摸一个时辰后,两人这才步下了城墙,径直走向高杰部聚集的新城城,沿着内瓮城的城墙,两人来到城楼处,俯视而下。

比如驻守在象山的原十四营主将,再比如镇守各地的大小总兵,太平府总兵,常州府总兵,广德府总兵,苏州府总兵,松江府等等,这些人虽然兵不满万,有的甚至有名无实,光杆将军一个,但这些人说话有份量,只要他们振臂一呼,那必是响应者云集。

对此种不臣之举,郑森虽有不满,但他也看得见,要想挽救大明,也非王岚平这种杀伐果断的悍将才能力挽狂澜,只要不篡明自立,他郑森将一无反顾的支持,王岚平总认为他就像三国时的荀彧,辅助曹操成大功,却对汉室心存忠臣之心,最后死于曹世后人之手,这是一个人的信念,根深蒂固,而且郑森出身富贵,不太了解民间的疾苦,一生下来就万众瞩目,不像宋宪和宋大力这些行武出身的人,从最底层一刀一枪地往上爬,太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对自己的前途看得往往比忠于皇室要重,王岚平改造他们相对来说要容易一些。

王岚平不想多杀人,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他道,“我是南京守备提督王岚平,刘泽清阴谋造反,事已败露,你们都是明军将士,不可助纣为虐,放下武器,我既往不咎”

随后王岚平命人叫宋大力来帐议事。

郑森施礼道,“多谢将军赐宴,今日将军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众人相视,户部给事中田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只见他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道,“俩位阁老,各位同仁,你们也都看到了,当初我们就应该坚持让桂王监国,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般被动,福王这叫什么,反攻倒算,给他爹报仇呢”

但惊的是,王岚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成自己几个月都无计可施的事,足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留此人在,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王岚平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哟喝,你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

“你们想干什么?”王岚平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无奉军令,你们为何带兵器擅闯将台?想造反吗?”

台下列队的十五营中突然发出一阵骚乱,好像有兵士在打架闹事,转眼间逾演逾烈,喊打喊杀声一片,几百人相互扭扯撕打在一起。

但今天的王岚平不管从爵位还是直接顶头上宪,那都是不好当场翻脸的,因为王岚平是皇上刚封的定南侯,提领京营各部,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皇帝面子,反皇帝就成了所有人攻击和落井下石的对像,哪怕这皇帝是个傀儡,只要有人敢对皇上不敬,立马就会跳出一堆看似忠心耿耿的忠良出来,其实皇上只是个幌子,排除异已才是正道。

李定国被两名兵士架着拖上了大船的甲板,重重地摔在甲板上,等他抬头的时候,周围已是火把林立,十几个兵丁正低着头看着他。

李定国不敢扶芸娘的身子,只是在一旁伸伸手作势,毕竟这芸娘是个黄花闺女,听王状元对她关心的态度,可能将来还能成了状元夫人。

王岚平心中好笑,还不如怀宁杜家的后院呢,难怪皇帝想重修皇城,这地方哪像是皇家住的地方。

王岚平拱手道,“既是首辅有令,那末将就班门弄斧了,能不能破敌还请皇上圣断”

听完这席话,王岚平恍然大悟,感情这朱由崧让自己接手城防,为的并不是让自己去解救他那任人摆布的身份,而是给他的幸福生活看家护院哪,好像和以前在杜府里的工作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富户和皇家的区别而已,真是造化弄人,转了一圈,又干回老本行了。

王岚平这两天抽空也走马观花似的跑了几个禁卫军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赌博成风,有的小军官还公然将城内妓、女带入军营留宿,各种的军备不齐,要不是军营里进出的军士,谁能想到这里竟然是一座座用来守卫南京的军营,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兵还能打仗嘛。

朱由崧朝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招了招手,示意将他扶起来,这事得站起来说才够大气。

朱由崧看了一眼马士英,眼神似乎没有往日的那种唯唯喏诺的拘束,朱由崧道,“为将之才岂能以一城得失而论之,朕观将军之才,足可与中兴李唐的武进士郭子仪相媲美,来,随朕前来”

马士英更是趾高气扬,怒道,“这是权宜之计,待清军与顺贼两败俱伤之时,我大明正好可以痛而击之,将他们一网打尽,收复北疆”

可就在他们出城后没几天,听同行的人说怀宁城被顺兵给占了,王老太太念子心切,决定不走了,儿子死活不知,就算是死了,总得有人回去收拾尸骨,芸娘自然是会跟着,因为她觉得岚平哥不在,那照他娘的责任就落在自己身上。

郑森也不解,茫然地摇了摇头。

“将军,你?”郑森可是知道实情的。

李来享侧头道,“如此而已?”

就在这时安庆城门大开,一众百姓自城内而出,领头的竟然是十天前从怀宁城逃走的安庆知府周世宁。

如今顺军官兵里,处处都迷漫着一种声音,说大明都亡了,仗都打完了,钱也抢够了,该回老家置田置产,娶个媳妇买几个丫鬟过好日子了。

“好,多谢,明天天一亮,我就离开”

杜明感觉有些不对劲,平时要是说这些,那这丫头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这么安静,不对劲,不好!

这一说杜宁宁反而安静下来了,“说,你到底娶不娶我?”

虽然在王岚平看来,现在的郑森有那么些血气方刚的英雄气和忧国忧民的意识,但今天说的这些心里话,那完全是依赖后世对他民族英雄的评价,和信任还真关系不大。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双方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琢磨出别的事,明知不可为而非要去坚持那是不智,这样的结果对大家来说都是眼下最有利的,李来享得到了怀宁,保存了主将的面子,王岚平一战成名,全身而退,保全了怀宁城不遭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