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头,“首辅大人位极人臣,功勋卓著,且年事已高,皇上特许他坐而论政”

南京守备大营是王岚平现在的衙门口,只不过这地方从当年明成祖北迁之后就废弃了,直至今日已经有两百年没有正经使用过了。

史可法的想法很好,如果是换了别的将领,王岚平一定支持,但王岚平不是一个普通的将领,出镇前线那是将军们的事,自己得掌控全局才行,任由这帮人玩,南明还是改变不了灭亡的下场。

王岚平心头一紧,侧目看了他一眼,心道:行呀,够沉得住气呀,憋了一路不吭气,不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成为帝党嘛,这我能告诉你嘛。

分班而立的文官武将里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开口,马首辅都表了达,定了调调,谁敢言语。

穿过逃难的人群,李定国有些心灰意冷,找不到王家老太太他怎么有脸去见王将军,他的命是王将军救的,这份恩情他可能再也无法报得了,他真恨自己,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郑鸿逵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哈哈笑了起来,“嘿,行,像条汉子,不愧是我郑家的男人”

坐上水师的运兵船,王岚平和郑森穿过层层战船,抬眼左右而视,这些大家伙上遍布各式抛火器,两架佛朗机更是船船具备,来到正中间的主船下面,主船可远非边上战船可比,船身高两丈有余,前后不下十二三丈,两侧布满各式火炮,看得王岚平心潮澎湃,心中暗道,总有一日,要让这支舰队的大旗上飘着我的姓。

想到这,李来享对这姓杜的打起了主意,能在这改朝换代的时日主动拿出五万两银子来犒劳大顺军,此人的屁股定是稳稳地坐到了大顺朝这边,用他来治理怀宁定不会出现顺军一撤便复明的可能,而且有这人的声望在城里也服众,加之身份又是个员外,员外改正员是名正言顺的事。

“是!”

郑森一皱眉,“君子不是应行言合一吗,如此小人行径,岂是正人君子所为,哦将军,我失言了”

王岚平可不想在城外多呆一会,天越黑危险越大,对守城方来说,黑夜就是死神,背不住对方就从那里摸了进来,防不胜防。

杜明不想多废话,转过身去,双手一靠背,“时过境迁,没什么好说的,杜家不欢迎你”

杜叔说,“小姐你别胡说了,你这嗓门比杜叔还大,哪像喘不上气,你呀,别和老爷拧着了,老老实实地,让老爷看看,等老爷气消了,她自然就放你出来了,踏实呆着吧”

所以郑森一听说王状元要去南京,顿时就泄了气,那帮子南京城里的大官们,只知道在温柔乡里花天酒地,遇事只会哭天抹泪,要死要活,去了除了给自己找麻烦什么事也解决不了。

“哪三条?”

“呵呵!”王岚平摆手一笑,“看来李将军还不太了解眼下时局,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的伪顺朝皇帝李自成已经被宁远总兵吴三桂赶出了北京城”

王岚平看了那人一眼,是今天他从大顺兵刀下救下的那个风字营的营兵。

王岚平将肩头的长枪咬牙给拔了出来,随手往地上一扔,“无防,别管我,拿起刀,将他们杀下去”

“回去!”亲兵又一连砍翻几人。

城外那催命般的战鼓声又响了起来,王岚平急忙爬上城楼。

“状元公!……”连同城上的逃兵和众多自发守城的百姓也被这一切感染,一声声的充满敬佩和自豪的声音飘满全城,钻进大顺军李来享的耳朵和他的大军之中。

一场三面合围的计划转眼就落了空,冲上去的这近七百大顺军骑兵已经不是冲着明军方阵去了,而是冲向了对方的城墙下,一队骑兵,没有带攻城的器械,如果陷入城上和城下的同时攻击,那结果只有一种,这支骑兵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岚平的话说得慷慨激昂,壮怀凛烈,七百双刚刚还被死神笼罩的眼睛此时已经被激出一种豪气冲天的杀气,七百件并不精良的兵器在空中上下翻腾,众人高呼着,“杀!杀!杀!”荡气回肠的喊杀声回响在北城的上空。

芸娘说,“什么事?”

李来享说,“为将者不知地理山川如何带兵,越往前行山路越多,阡陌纵横,这对我骑军作战十分不利,若是有明军在半路埋伏,那可要吃大亏”

王岚平就算是眼瞎了也一眼就能看到,他可是武状元出身,军阵还是了解的,这哪里有一千人,只怕五百都不够数,且军容不整,许多兵士手中的兵器已是绣迹斑斑。

片刻之后,刚才还是赶着车凑着马来拍杜家马屁的一众怀宁城有头有脸的人,一时走了净光,临走时还都不忘记投给杜明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意思是:看你还得意,状元公的老丈人,真了不起呀,女儿还没过门呢,人状元公的名号就一文不值了,大明都没了,你这哪朝的状元呀,也就是一老百姓而已。

“离东十几里,听说是河北和山东那边来的,这群败类,如此扰乱地方,无法无天,统统该杀,待我回府,一定派军前来清理”周知府说。

听完这一切,王岚平都呆了,这真是闻所未闻呀,只听说过乱世中地方将领大量私自招兵以充实力的事,还从来没听说哪个将领卖军,天下奇闻哪,这要是真的,那这个刘泽清的上进心也太差了吧,在这大明乱世,你一总兵官,就算是私自扩它个几十万军,谁又能把你怎么样,最后当一军阀,没准还能混一皇帝当当,你这倒好,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这世道要那么多钱有个屁用,真打起来,那一把银子还不如一把大米值钱呢,早知道如此我还费这心思,直接花钱买下来不完了吗。

王岚平转身离去,刚走到县衙门口,就见刘泽清正在台阶前来回走着,只是换了一身便服。

杜员外终于找了个台阶打破这不融洽的气氛,将手里拎的礼盒送到了桌子上,“老夫人,其实我早就应该看望老夫人您的,只是这些年琐事缠身,一直拖到今日,老夫人不要见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给老夫夫补补身子”

母子俩将屋内收拾了一番,摆上香烛,王岚平跪在祖宗堂前,恭恭敬敬的给列祖列宗行了大礼,告诉祖上,王家出状元了,光宗耀宗了。

“岚平哥,我就说嘛,你一定能考中,哦,不对,状元公,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杜宁宁扶起王岚平,边说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脸上尽显俏皮可爱,小腰左右乱扭,咯咯直笑。

九年前王岚平入杜府后,由于长相清秀又能文能武,与杜小姐自然混得私交甚好,这不,今天一大早就跑来城外等候。

众随从闻言,个个挺直了腰杆,将自认为最威武雄壮的一面展显出来,状元公回乡那是何等盛事,立时整支队伍变得雄纠纠,气昂昂,大有一番强将手下无弱兵之态。

王岚平道,“当然不会,我曾于李来享在怀宁城打过交道,此人有勇有谋,不轻音言败,好胜心极强,他既然来了,自是不会轻音退兵,也没办法退兵,如果我所料不错,结果有二,其一,李来享意在速战速决,击败黄得功将军补充军需,其二,按兵不动,从西安加急调粮,不过依我看他速战速决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李自成不知道清兵什么时候攻打西安,自然是越早打通江南越好”

朱由崧听得有些急了,竟然挪下了平台,“王状元,你说了这么多,到底如何退兵哪?”

王岚平一正色,拱着手,“皇上应立即下旨,令黄得功将军分兵两路,一路以两万兵固守和州城,另一路以兵一万入庐州城,加固城防,两城相隔百里,遥相呼应,李来享不管攻哪一城,另一城则出兵相救,若是他分兵而击,那一个城他也打不下来,不出半月,李来享粮尽,定会退回安庆”

史可法闻言是连连点头,他是兵部尚书,对这些事自然比别人了解,这种战法应该是目前最有利的。

马士英见众人多有向着王岚平之意,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呀,忙一吊脸,“守?难道在你王状元看来,我明军勇武之师就只能被动挨打吗?黄得功将军以逸待劳,应当趁贼兵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过就是六万残兵败将,不足为惧”

王岚平听出来了,这老小子漏怯了,谁看不出来,明军对阵顺军从来就没有主动出击过,连守都从黄河守到长江来了,这老小子只不过是容不得自己的意见,我说什么他就必然要唱反调。

王岚平道,“首辅大人,你说的没错,李来享是残兵败将不假,但同时也是百战余生的残兵败将,黄将军的三万人马,自从崇祯十年张献忠袭扰凤阳后就再也没打过一仗,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没上过战场,有些新兵都不知道战场是何物,主动出击能有多少胜算,首辅大人你想过吗?若是不能一战而胜,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溃兵如山倒,没准能一口气跑到南京来也说不定”

朱由崧一听吓坏了,连连后退着,挥手道,“守,守住了,朕有赏”

王岚平见马士英真的生气忙上前拱拱手,别真把这老小子给惹急了,要知道现在朝里一多半都是他的人,万一他真豁出去了,硬要和自己硬到底,那就麻了大烦了,堆着笑脸小声道,“首辅,末将这也是您考虑,您想想,黄得功将军原是您的老部下,此战若胜,您脸上不也有光吗?而且我王岚平不过一小小的城防将军,今天在朝堂说这些也只是为皇上排忧,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大人您”

说完王岚平后退一步,对着朱由崧和马士英郑重其事地作揖道,“请皇上,首辅大人决策”

马士英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了一丝底气,看了皇上一眼,朱由崧正用满是期盼的眼神盯着他,谁都知道这种事皇上是没权力作决定的,还得马首辅说了算。

马士英捋了捋朝服,装模作样地对朱由崧道,“皇上,王状元此言经臣深思熟虑,认为确有可行,请皇上圣裁”

朱由崧大喜,跑回龙椅,喊着,“拟旨……”

这只是王岚平的第一步,光守是很难让李来享退兵的,怀宁城一战,他手下伤亡过半他都没想过放弃,所以还得加点料。

王岚平又出班道,“皇上,为稳妥起见,臣请旨将南京城所有的营兵全都集中到城外五十里处,搭校场,操练士卒,此举一则可以操练兵勇,二则可以为和州防线摇旗助威,麻痹贼兵,使其不敢全力攻击黄将军”

这样做还有一样好处王岚平没有说出来,那就收拾这群将领的兵权。

朱由崧这个是能做主的,因为南京城内外十五营卫戍营,派系林立,相互不服,也不服马士英,但名义上都尊一个人,那就是大明的皇帝,所以朱由崧才敢擅自作主让王岚平出任十五营最高统帅。

朱由崧很大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