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的时间?一年?半年?我微微一笑,对一个皇帝来说,也许几天就够了。前世看过多少痴情诗词,元稹为韦丛写的诗有三十三首之多,其中以《离思》之四最为有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曾经沧海”从此成为一个典故,最初看到他悼亡妇的曾经沧海句时,还以为他真是个令人钦佩的痴情种子呢,未曾想那位仁兄根本是个不折不扣、薄情寡义的花花肠子。东坡先生写给王弗的名词《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词写得何等漂亮,不过他的小妾朝云更漂亮,几年后还娶了王弗的堂妹做续弦。朱自清也有《悼亡妇》的名篇,纸短情长,何等情切,在新婚百日内痛悼亡妇,颇有点“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的味道在里面,可惜最后却来了句因为今年新妇不舒服,所以没有去坟前悼念,让我对他的印象顿时一落千丈。由此可见,所谓的痴情诗词、缠绵文章,不过皆是男人们一时兴起之作,当不得真的。

“没事。”我微微一笑。安远兮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就凭着他平日里在铺子里卖命工作的表现,也早应该可抵消了他批得我十恶不赦之仇,何况这次落难,他还对我不离不弃。我是受过二十一世纪物质社会荼毒的自私的女人,别人对我十分好,我只会对人一分好,别人对我一分不好,我便对人十分不好。罢了,叶海花,以后不要再戏弄他了。

我们加旺了火堆,却再也没有了睡意,恐惧抓紧了我们。如果真的遇到狼该怎么办?我和安远兮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这种草原上最凶狠的动物。远处有两点绿光,幽幽地闪动着,向我们移过来,野兽的喘息声更重了,清晰得仿佛就响在我们耳边。我的汗毛竖了起来,那两点绿光又移近了些,火光映出动物的形状,一头全身灰色夹杂着黑毛的大灰狼,正不动声色地移过来,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他的背毛竖了起来,眼里闪着警戒的光,像是要随时扑向我们似的蓄势待发。

遇狼

原来死亡的方式不同,感觉也不同,胸口痛得发涨,耳膜因为湖水的压力,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我几乎以为它马上就要被刺穿了。忽然,手被人翻转了一下,本来紧紧缠绕在手腕上的绳子不知道怎么就松开了。我惊讶地睁开眼睛,见安远兮手上的绳子也解开了,他正憋着气解竹笼上的麻绳。我来不及细想他是怎么挣脱绳索的,他已经解开了竹笼盖子的绳索,我的神智因为他的动作清醒起来。他转过脸看我,水底太黑,他的脸近在咫尺,脸色惨白,眼睛却神采奕奕,他扶紧我的腰,将我从竹笼里推送出去。我顺着他推动的力量和水的浮力,蹬出竹笼,在水里转过身,看见安远兮从竹笼里游出来。他伸手向上指了指,大概是想说尽量往上浮,我点了点头,我会游泳,但水性不是很好,体力和耐力都不行,每次在游泳池只能游半池远就要停下来歇气,但此时,求生的欲望支使我身体发挥出了最大的潜能。

“陛下,民女不知陛下要问民女何罪?”我冷静地道,眼神从神牛阿蒂拉讥诮的表情上掠过,见她唇角浮出冷笑。

神牛阿蒂拉?我差点暴笑出声,这些曜月国的名称也太搞笑了。这又是哪位王妃?看着女子眼中的不屑,我淡淡一笑:“你是谁?”

哦,犯了古人的忌讳了。我在心底冷笑,看你怎么了,反正你抓我回来就是不想让我好过的,难不成要我装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装成那样,你们便会放过我了?

“铛铛”几声,乌雷的随身侍卫拔出刀来,架到了安远兮的脖子上,我大惊:“放开安总管!”扭头看向乌雷,我怒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聘

歌声中,乌雷已经奔回了营地,身后的骑士也跟着他回到营地。有手捧鲜花花环的曜月国少女围了上去,将花环戴到乌雷的头上;端着庆功酒的少女也迎了上去,将盛满马奶酒的银碗双上奉上;还有些少女,将鲜花的花瓣洒在她们心目中的英雄头顶。场面顿时热闹起来,色彩艳丽的花瓣漫天飞舞,与少女们粉扑扑的脸颊交相辉映。乌雷将蓝、黄色、红、白、绿五面小旗结在一起,系到金刀的金柄上,坐在营地首位的曜月国国王微笑着鼓起掌来,观赛的人跟着鼓掌,锣鼓声响了起来,一时,营地掌声雷动、欢呼震天!

进了这座雪白的大城,发现城里的房屋也同样是用石头和夯土修建而成,墙面仍旧涂抹着一层白灰,与城墙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家都用五彩的颜料,将自家的墙画上色彩斑斓的抽象图案。房屋有两层的,有三层的,大多是平顶,一间挨着一间,平顶上,都搭着巨大的圆形帐篷。

“哦?”男人轻轻地笑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感兴趣地看着我:“这座湖名叫眼泪湖。”

呃?我怔了怔,他知道我是女的?转而看向赤备,见他敬畏地看着枢密使,恭敬地道:“正是。”

除开第一次他对青楼女子的鄙夷,以及刚才莫名其妙的失态,他对青楼女子的迂腐观念与平日的为人处事完全像是两个人,我实在是有些好奇。他的脸微微一沉,我看他不太愿意说的样子,淡淡地道:“你不想说没关系,没事了,你出去吧。”

菜上来了,我食指大动,招呼二人吃饭,一餐饭吃下来,虽不说是其乐融融,气氛倒也不算很差。快吃完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一桌有个食客道:“李爷,这次怎么这么急从京城赶回来?你上次不是说想接张大人那笔生意,要在京城呆很久么?”

蔚大哥面色一沉,就欲拔剑,我赶紧压着他的手:“大哥,他是我朋友,跟我开玩笑来的,没有恶意。”

“莫桑……”我顿了顿,轻声道,“也来了?”

他怔了怔,脸上有丝无奈:“家母若是知道了,一定不允。”

“福爷爷,今儿安大娘不在,小祥子要多打点家里的事儿。”我笑道,“反正我一会儿要去铺子,又顺路,让我送过去吧。”

我紧紧拉着气得浑身发抖的蔚家大哥,转头对同样气得脸通红的小红道:“小红,去结账,咱们走。”

谢?我笑了笑,叹道:“相识一场,也算是缘份,也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了。莫小哥保重。”我转身踏出客栈大门,钻进大门外候着的软轿内。撩了窗帘,见那少年怔怔地望着我们,心中一叹,放了帘子,我对轿夫道:“走吧。”

回了房间,蜷到椅子上,才知道蔚家大哥是正确的,我累得全身都融掉了,心又累又沉。自从上次滑胎之后,我的身子比以前更弱,很容易疲累,而且,我常常会有一种,这身子不再是我的那种感觉,我的灵魂与这具身体貌合神离,仿佛跌一跤,灵魂就会从这具身体里抽离出去。

“哦?”两人都来了兴致,我笑着对老福头的小僮道:“小哥替我取笔墨来可好?”

云崇山笑了笑,从大拇指上取下一个翠玉扳指,交到我手上:“姑娘如果在沧都遇到困难,可以拿此物到‘宝祥食府’找那里的掌柜求助。”

那青衣老者看到蔚彤枫手里的马鞭,脸色一沉,喝道:“云德,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这暴躁脾气要改,总是给我闯祸。”

爬进车厢里,我见小红还晕着,试了试她的鼻息,松了口气,把她放平睡好。一时心中又烦又乱,沾上这个蔚家大哥,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可是如果这一路上有他护送的话,我和小红平安到达沧都的机会就大得多。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玉蝶儿把我抱进一间医馆,一个老者迎出来,看了我一眼,讶道:“唉呀,这是小产了吧?你怎么能把她抱到医馆来呢?这事得……”

“姑娘好狠的心肠,这张脸可是玉某风流的本钱啊。”他半真半假地哀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冷笑着坐到椅榻上,轻哼道,“你就算没那张脸,就不会出去祸害人了?”

“是啊,那就再设计抓他就是了,反正我不像那些花魁姑娘有那么多拥护者,关多久都没关系。”我冷笑道,“不过那黑衣人已经知道他认错人,他来不来,就不关我的事了。”

寂惊云默默看了我半晌,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那个黑衣人是谁?”

我见她语气平淡,好奇地道:“大婶儿,你不恨福生他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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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霜见我满不在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扯了扯唇角。我懒得和她起冲突,何况她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个扫把星,倚红楼的霉运,归根到底,都能和我扯上关系。今儿也的确是我累得她们蹲大狱,那日玉蝶儿夜探将军府,我给他出了那个主意,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只要这一天来了,我就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