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隐隐察觉,这封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谢信并非无缘无故而来,对方定然知道他不懂军中暗语之术,送过来一封这种制式的书简还特意嘱咐是故人的感谢信,这种复杂的行为就非常值得他怀疑了。

曹时瞥了一眼排队走入侯府的匈奴人,解释道:“这些匈奴人可非同一般,你看他们五十多人全是青壮男女没有老人和孩子,匈奴男女都会骑马弯弓射箭,那个领头的人叫甘父,会说汉家语言的匈奴贵族,文师说他这种人在匈奴可不多见,门大夫说这个人应当是位神箭手,留在府里教授卫士们骑射也是好的。”

“哦,匈奴小王降服为侯。”曹时注意到四个降侯面对一个矮瘦的华服老头不敢动弹,只是不断的重复发出怒吼企图吓走对方,很不幸的是那个老头捏着胡须好像很高兴似的,时不时发出难听点怪笑声。

“被分成两部分的市场到挺有意思,先去西市看看咱们的生意。”曹时兴致盎然的左转进入手工业区,长安西市的手工作坊又不同于东北的手工业区,有本领在西市开设工坊的商家背景都不简单。

缪侯郦坚差一岁即满五十的老人,被一个比他十几岁的小字辈说的满面羞惭,他父兄郦商、郦寄为汉家立下许多功劳,只因为郦寄打算迎娶王皇后的寡母就激怒天子,既不经过廷尉审讯就就废爵免侯,真是让天下功臣名将心寒齿冷。

汉文帝曾两次下诏令列侯之国,到了汉景帝时期由于吴楚七国之乱有功不赏,令列侯之国的严密体系逐渐土崩瓦解,许多有权势的列侯借着各种理由返回京师长安居住,按照这个发展趋势天子不久之后会干脆下诏省列侯之国。

每天早晨曹时都会起来锻炼身体,阳信公主就守着他痴痴的笑,寻常无趣的射术被他讲解的异彩纷呈玄妙无比,说起著名弓箭手从羿射九日聊到楚国的养由基,侃侃而谈天花乱坠让阳信公主如痴如醉。

阳信公主挑起热水试了试,露出满意的笑容:“君侯旅途劳顿需要休息,尔等要好生侍奉君侯沐浴。”

一路讲了半个时辰各国的风俗趣事,趁着他喝水润嗓的机会,曹时才插上一嘴:“周君是绛邑人士,又姓周,可是与绛侯家有什么亲缘关系?”

一个小男孩从屋外跑过来:“阿姐阿姐,听说长安有一个好大的猎场,我能不能跟着君侯去狩猎。”

这个协议一经推出就得到多方好评,商人们领着侯府的长约安心的到侯国的驿馆甚至返回安邑休息,货物制好商贾本人出事长约两相对照把交易流程走完,既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避免节外生枝遭人讹诈。

二人心里一惊,没想到陈掌竟然会用这么歹毒的手段对付他们,按照汉制通奸罪是可大可小的罪名,默许通奸是不用承担罪责的,稍重一些二人都要承受笞杖之刑,再重点二人就要被判城旦舂,想到君侯得知身边的婢女与人私通,即使仁慈的免去家中刑罚,只把二人送去安邑受审,他们二人的人生也要就此毁掉。

“喏!君侯只要有意修炼,我绝不敢藏私!”

只可惜这些书生的表现让人失望,无论学儒还是学法都喜欢摇头晃脑的诵读经文,随便挑几篇古文让他们注解,要么吱吱唔唔不知所云,要么解的乱七八糟让人一头雾水,真才实学实在令人怀疑。

正回忆的当口,卫君孺从女孩的迷梦中打个激灵清醒过来,后退小半步又不由自主的挪回去,脸蛋红红的答道:“听侯府里的家吏们说,马队已经过了上郡,快到霍城的地域了,过了南关就是侯国的地狱,想来最迟晚间就能来到吧。”

“啊!鲁连子之苗裔?”主父偃机动的心脏差点蹦出来,鲁仲连是每一位纵横家所仰慕的英雄,驳倒田巴,三责孟尝,义助田单攻狄邑,劝诱燕将弃聊城,劝阻魏王尊秦昭王为帝,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传奇人物。

宾客们惊奇的发现宴会大厅中间,放着六座造型奇特的铁器,每座铁器旁有奴仆二人持扇扇风,庖厨端起一只铁器翻炒蔬菜,不大会儿功夫就闻到采药的香气。

侯府上下忙的团团转,唯有曹时一个人最轻松,晨练结束抽出世间读了会儿书,并且花了一刻钟推敲造纸术的关键细节,然后沐浴更衣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到不着急到前院应付素不相识的宾客,听说宴请的三十名百家书生卯足劲要在大宴上争个上风,这会儿出去随便撞上个书生抓住不放手论个没完就糟糕透了。

他想了很久不解其意,直到周阳由又加提示才明白,河东的平阳侯就好比五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宣平侯,要扳倒平阳侯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击致命,极有可能会像宣平侯得到原谅并一切如故,那样白费功夫还平白无故得罪一位列侯外加天家公主。

“君侯丧期已满按制须得在八月参加祭祀,八月天子率诸侯王、列侯祭祀太庙奉黄金以助祭,君侯若失期不往恐怕要受到天子的责罚,这责罚有可能要失侯。”胡遂不阴不阳地顶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引来几位侯府洗马的的怒声呵斥。

“吃饱吃好才有力气做好事,如果天下黎民都能吃上饱饭,汉家天子距离三代以前的圣君之道不远了,我所要做的是带着侯国百姓吃饱饭,让侯府里的人穿好衣,过上安定的日子。”

“价目曾是先代曹公曹奇的御婢,活被先代曹公赐予家公父亲卫平为妻,家公于吴楚七国之乱战死,没过几年家母就病逝了。”

三春见她不语,就叽叽喳喳的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听说卫媪故去前送阿青去郑家,侯府也默许阿青成为侯国的庶民,可没想到那个簪袅郑季不似男儿,把阿青当作郑家的奴婢使唤,让自己的孩子去拜师学习《诗》、《书》,让阿青拿起鞭子去放羊,最后是阿青受不了逃回侯府里……”

“那就以鲁不害为铁匠家监,秩比一百石。”

“不可!万万不可!君侯尊贵也,怎可亲手烹煮食物呢?如果太公曾祖父曹参有灵得知君侯的行为,一定会责怪臣等无用也!”陈叔昂着脑袋雪白的胡须被吹的乱七八糟,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瞪着。

以他不多的历史常识,也知道千古帝王汉武帝北伐匈奴拓地千里的壮举,但这个时代对于他而言太遥远,遥远到那个时代的历史和人物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孙起双眸里寒光闪动,利剑出鞘划出光圈逼开皂隶,侯府的家谱手持棍棒自觉的将君侯围在中间,赵禹见状怒喝道:“君侯家仆手持棍棒欲抗国法邪?”

“住手!”

轻斥声从侯府大门传来,阳信公主身披红黑相间凤袍,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侍御史赵禹,你不在御前侍奉天子,却跑到我府中来做什么?吾闻御史可弹劾百官,未闻侍御史可借兵入侯府捉拿列侯,你擅离职守擅行专权,到底是何居心?”

“微臣拜见阳信公主殿下。”赵禹一板一眼的行完礼又站起来:“微臣听命于御史中丞,擅权与否请公主电信爱与御史中丞讨论,微臣只是六百石的卑微小官,当不起公主殿下的盛怒。”

阳信公主的气势一滞,就好像全力打出的拳头落在空出,双手捏着罗裙不顾罗裙环佩叮当作响,拦在曹时的面前呵斥道:“不要以为你来推卸责任就过去了,你立刻回你的禁省里侍奉天子,回去告诉御史中丞想抓人让他亲自来,不要躲在背后耍诈使招欺侮吾家君侯!”

赵禹冷冷地瞥了阳信公主一眼,表情僵硬地拱拱手:“得罪公主殿下了,左右将平阳侯并这侯府门大夫拿下!”

“你给我住口!”

“侍御史且住!”

夫妻俩同时发言,阳信公主愣了一下被曹时拉到身后,轻轻安慰几句又转过身说道:“侍御史赵禹,以耿直清廉名闻朝野,天子欣赏你的正直委以侍御史重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初你在条侯周亚夫为相时为长史,你可知为什么条侯不用你?”

赵禹脸色唰的一变立在原地半天不动,当初条侯周亚夫作丞相,赵禹为丞相长史,相府中官吏都称道赵禹是诸官里最廉洁公平的,可是周亚夫却摇摇头说道:“我非常了解赵禹的为人处事没有为害,但是他执法太过严苛,不可以让他在丞相府掌大权。”

这是赵禹从政十年来最大的痛处,可能会演变成一生都洗不掉的政治污点,执法峻刻并不是让人们满意的名声,每次当提起周亚夫时他总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不甘和怨恨,前些日子周亚夫被抓时还高兴过一阵子,只不过阴损心思不可与外人道也。

被人当面揭掉伤疤,赵禹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长叹一声道:“平阳侯犯案与在下行事评价无关,在下是奉命而来有什么意见可以与在下的上官商讨,如果平阳侯没有其他话要说,就请随我一道去廷尉府走一遭吧。”

曹时叹了口气:“执法峻刻者多无私心,我相信侍御史并非奸诈之人,然则行事操切急躁却是侍御史的最大症结,为了断案结案快抓、快审、快判再加上个快速处决,你可知这样只会制造更多冤假错案。”

ps:赵禹是汉武时代著名酷吏,也是少数得以善终的酷吏,为人正直清廉,留下“一意孤行”的成语。看过更新的书友投下一票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