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它广低声说道:“君侯注意了,那几个人是匈奴降侯,站在最前面的壮汉是安陵侯于军,他左侧是桓侯赐、容城侯徐卢,右侧是迺侯陆强,这几个人是前几年天子亲封的几个匈奴小王。”

樊它广策马而行,指着一条城市主干道劈成两半的市场:“长安有九市,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类手工业作坊。”

节氏侯董罢军怒言道:“缪侯!汝父兄为汉家名下天下敬仰,况公郦寄不过是动念迎娶王皇后之母平原君臧儿为夫人,天子就动雷霆之怒免况公之爵,请问这是动用的哪条汉律?天子以喜好凌驾于汉律之上,视列侯如刍狗肆意而为,汝若无愤恨之心如何对得起父兄!”

曹时到的比较晚,厅堂里已经坐着五六十号人,他们分席而坐各自捧着酒食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旁边还有几坐铁炉被庖厨翻弄着不断的炙烤各类肉食,曹时一眼就认出侯府制式的铁炉,心知长安的列侯勋贵们广泛接受了他的铁器。

接下来几天里,曹时与阳信享受着美好的夫妻生活,两人虽然成婚三年却是首次亲近生活,三年前成婚时两人才十二岁多,尚且不具备同房的可能,这次圆房就犹如新婚夫妇甜甜蜜蜜。

“善。”曹时随着阳信公主一步步走向后院的房间里,早有侍女为他烧好一桶热水。

周复的相貌周正打扮的听精神,看起来如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从他的相貌细处依然看的出他的生活环境非常优越,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很会说话,从坐下来开始讲起滔滔不绝,偶有妙语连珠让他不得不加以重视。

卫君孺暗叹妹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笑着说道:“京师有什么好的,还不就是人多地方大,听君侯说都城还没有侯国几分大,人口比侯国多一倍还要多,这么狭小的地方拥挤在一起过的也不安稳。”

商贾们缴纳预定总货款三十分之一的预订金,待侯府工匠制出新铁器第一时间供给订货的商贾,商贾可以现场验货然后钱货两讫结束交易过程。

“你……你们竟敢私通!”陈掌气急败坏的后退几步,被陈叔抽打的伤痕才刚好利索,此时情绪一激动浑身上下又开始疼痛,看到霍仲孺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心里怒火攻心口不择言:“我要将你二人私通的消息告诉君侯,看你们二人还怎么共结姻缘!”

提起现代平阳侯曹奇,召孟的心情骤然低落许多,陈叔随即笑言道:“召孟或许不知,君侯今年生了场大病,上个月病愈之后脾气好了许多,练武的勤奋尽头连我这老朽之人都要赞叹,有时间你要为君侯提点一二。”

第二天上午六名书生被请到侯府的偏厅里用餐,既然是求入侯府教席就得依照规矩展示自己的才艺,这有点像后世大企业招聘精英人才的面试,能力才艺要通过谈吐准确表达出来。

早在吴楚七国之乱时,他就常与孙起争夺先锋,两人因为争功恶斗过数十次,幸好每次都以平局收手,战后这二人结为生死之交骨肉之情,正值壮年的曹奇遽然崩殂,孙起就负责留守侯府护着年幼的曹时,召孟则带着商队劈荆斩棘前往边地做其口外贸易。

樊它广听出其意,作出义愤填膺的模样:“二位马足下明鉴,鲁不害者齐国旧人,纵横家鲁连子之苗裔也!秦灭齐国后奉鲁连子之遗命披发入山不事秦国,楚汉相争时出山西往欲为汉王效命,渡河前落在魏王豹手中险些被捉为兵丁,藏人于匠户家中学习铸铁之术,至今已传三代六十余载!鲁不害为人忠厚,精通善铁工之术,若死于大狱实在可惜!”

乐者,天地之和也,此时厅堂里响起古意盎然的奏乐,三代时堂皇正肃的场合才有礼乐响起,至春秋以降战国乱世征伐礼乐废弛,才渐渐出现歌舞乐伎助兴的传统。

樊它广在后院督促赏食房准备食材,汉代宴会秉承先秦古风对礼仪、饮食看待的非常重,食材选用力求鲜活肥美不可用病死之物烹饪,部分需要长时间炖煮的大菜从天一亮就开始准备,既然是宴请八方宾客就得拿出点真本事,不能让宾客们耻笑侯府无人。

宣平武侯张敖是汉高帝的女婿,汉七年,高皇帝过赵国时张敖执子婿礼反而被辱骂,国相贯高谋刺高帝不成反牵连张敖入狱,最终得赦贬爵为宣平侯,仍然尚鲁元公主如故。

“胡家令何必着急这几天,你在侯府里住了多日也应知道君侯的康复情况,待君侯的身体养好自会前往京师。”陈叔不太喜欢胡遂,他认为这人是个善于阿谀逢迎的奸猾之徒,与这样的人交谈时刻提防戒备,侯府上下大多也是类似看法,胡遂所过之处大多是横眉冷对。

樊它广感叹道:“此物进献于天子,必将使君侯名声远播天下。”

“无妨,卫媪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你说说家里的来历。”

这个薄情负义的小人却把卫媪害惨了,可怜的女人在愤怒和哀伤中撇下六个儿女病死了,她临死前还在念叨死在吴楚七国之乱里的夫婿,只有自己的丈夫才是她一生的挚爱。

“不敢当君侯谬赞。”

“陈叔停下来,我吃不下饭与庖厨毫无关系,只是最近身体虚弱吃不惯正餐。”曹时停顿一下观察陈叔的神态,又补充道:“最近回忆起先公先父留下的古记,看到几种别出机抒的佐餐正食,待我琢磨一二常识做出来。”

这份记忆属于两千多年前的一位年轻列侯,而现在所处的时代正是西汉著名的文景之治末期,如今在位的天子就是汉景帝刘启,而现任太子刘彻。

阳信公主半是警告半是劝诫,窦家人依靠长乐宫的老太太的恩宠,真是如七月午后的太阳般炙手可热,当今的京师长安还真没有敢招惹窦家的人,那真是天字一号的顶级外戚家族,都嫁人即便不敢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惹是生非,这意外之财也是滚股而来。

比方说平阳侯府以北,靠近渭河边的上好田地属于章武侯窦完,此人是曾被卖为奴隶挖矿的窦家少君窦广国之子,他父亲早些年就病死了,有个同胞妹妹窦绾是中山王刘胜的王后,家世显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块上田就是他捞到的一块意外之财。

王皇后家的外戚全部夹着尾巴做人,盖侯王信除了隔三差五的去宫里拜谒全躲在家里也没见过他做什么事,阳信公主三姐妹也不敢轻易招惹天字一号外戚。

“章武侯窦完到是个麻烦,可我又必须要拿下这块上田用,建造许多与水力有关的器物离不开渭河。”曹时转身到房间里抽出一叠新造的纸张,脆弱的纸张表面泛黄起毛,还非常容易被撕裂成碎片。

纸上绘着一张车轮状大巨大轮盘,中间布满数十条轮辐一样的东西,木器被河岸边矗立的木楼支撑着,轮辐的下缘浸入河水不断提取河水,顺着一根根竹木搭建的高脚竹筒架送到远离岸边的土地。

曹时的绘画功底了得,还特意在旁边画出几个农人牵着农眺望的模样,阳信公主看的入迷:“前几日妾听侯府里说君子造出新的赫蹏,这赫蹏上的图画是君子所绘吗?君子的画真好看,妾好欢喜。”

阳信公主一脸幸福的模样,完全没把图里的东西看在眼里,她只是个头脑聪明的公主,宫廷政治懂得多一些并不代表她就看得懂水利设施,相比之下更贴近生活的纸张和漂亮的图画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图画好看与否且放在一边,吾画出此图名为水车,仿照车轮以竹木为构,立于岸边采河水灌溉田地,一日一夜可灌溉旱田百余顷,有此物可使河边一里之内下田变中田,中田变上田,关中粮产可提升二成以上。”曹时手指比划着水车的功效说起了好处。

汉初恰好处在难得的气候温暖时期,往后的一百多年会越来越温暖湿润,中原地区的气候仿若两千年以后的长江流域,八百里秦川以及八水环绕的京师长安城堪比江南水乡,雨水丰沛到水害频繁发生的程度,的确很适合架设水车耕作良田。

阳信公主眨眨眼问道:“此物会提升这么多粮食产量?那君子有没有在侯国里做一架做试验?”

“还没来得及,前几个月病的厉害无法理事,病愈之后一直忙着酝酿新物,前几日才把这图画出来,具体成效只能做个大略估计,不过我以为此物还是大有前途的。”当着妻子的面,曹时脸不红气不喘的胡诌,反正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做出水车。

阳信公主思量片刻:“妾也不太懂这水车的作用,只是觉得此物造出来父皇一定会欢喜,父皇最舍不得看到天下百姓受苦,妾小的时候看到父皇为了百姓们受灾唉声叹气,君子不如把此图献上得一份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