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不过街道上往来的车辆并不多。等到绿灯亮起,他蹲□子背起尤然,快步穿越斑马线。眼看距离对面仅剩几步之遥,一辆空载的泥头车,从斜刺里忽然横冲出来。

再平淡不过的新闻,却间接表明,他的举报信并未产生任何影响。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深海,连个响都听不见。可宋旷林不甘心,不甘心在平步青云之后猝然摔进深渊。

“贪心……”俞知远眸光亮晶晶的,脑袋无意识的往她颈窝蹭去。余光中,他看到直通大门的小路上,杜御书吊着一支手臂,脸色奇臭。边上是面带关切,一副做了错事摸样的彭小佳,还有同样臭着脸的任飞,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走神中,礼貌而客气的珠宝专柜负责人敲开房门,身后跟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导购。俞知远微微颔,胸口的心跳有些失控的走到鉴赏区,等待谜底的揭晓。

卜晴心里凉凉的,彭小佳去容市之前来过一次电话,说她想换工作。当时她还笑话她,别人想求稳定都求不来,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简直脑抽。

同时针对宠物狗的调查也证实,整个御景苑根本就不存在,卜晴所说的那条丑狗。线索自此中断,钟碧霄温顺听从崔旭的建议,暂时住回省委大院。

“那你说说,我一对八万,你凭什么不让碰啊!”俞老先生低头把万字牌翻上来:“你自己看看。”

“你放心,爷爷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算计的。”俞知远偏头朝她笑了下,不自觉的说漏嘴:“上次他从楼上摔下来,是因为老毛病犯了,根本不是因为乱服药。”

如果两年前,有人告诉自己,将来一定会和这个男人共度一生,卜晴必定无情嘲笑对方的异想天开。可是此刻,她只想陪着他,不论朝夕。

“对,签名。”任飞重重靠向沙的靠背,语气依旧淡淡的:“有一份合作协议上,确实有你们两个的签名,至于真假这个要找笔迹鉴定专家来鉴定。但是……”

卜晴站了一会,借口自己还有事,转身下了楼。由于孕期特别贪睡,她回到御景睡了一觉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出门散步遇见院里的有小孩在保育院就读的家长,手里拿了张宣传单回来,才又想起王芸的话。

宋旷林叹了口气,不再坚持付账的事,不过却坚持要送她回去。卜晴见甩不掉他心里烦得很,出了咖啡馆就给俞知远打电话,可惜没接通。

“我答应嫁给你了吗?”卜晴笑容甜美的嘘他:“别老这么给自己脸上贴金。”

钟碧霄伤了宋旷然之后,从外科病房转入精神科,没两天有关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也随之出炉。宋旷然的父亲宋部长,因巨额资金来源不明、严重违纪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并被立案调查。

俞知远颔,镇定自若地牵起卜晴的手,阔步走进电梯厅对面的消防通道。通道很宽,但并不安静,不时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家属,或埋怨、或祈祷的步行经过。

卜晴深知他此次北京之行的目的,她点点头,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想起卜晴说她讨厌烟味,随即转过身扔进廊上的烟灰缸里,使劲摁灭。

“我随便,什么都成,你喜欢就行。”卜晴舒坦的活动着手脚,随手拿过沙上的薄毯把腿盖上,声音又温柔又甜糯:“有件事想提醒你一下。”

“一会通知知远过来,你亲自把这东西送去三院给卜晴那孩子,告诉她一定要瞒着知远。”俞老先生打开盒子,露出里边用红布包着的翡翠镯子:“这东西是我老娘给的,这会真的要往下传了。”

带着她离开三院时太赶,所以此时她身上的外套里,仅穿了一套医院的病号服。酡红的面容陷在在一大片白色的床单里,看着更加娇媚诱人

孙佩云笑着打趣:“谢什么,等你结婚我可是要喝媳妇茶的。”

“上头让我等命令,大概明天早上正式交接。”任飞谨慎的打量他:“现场所有的证据都对卜晴不利,你这个时候最好别乱来。”

卜晴面上客客气气的搭腔,心里边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融入,暴躁得随时都想逃。其实最最嫌恶的,还是宋旷林的做派。席间他数次强调自己单身的情况,并开着玩笑的让郭院长给他介绍对象。

等保姆送走钟碧霄,卜晴也准备离开。俞知远又牵着她手一直送到门外,都舍不得松开。

卜晴满肚子的火气,在他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里,“嗤”的一下无声无息的灭了。她仰起头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开玩笑的语气:“俞先生,您真的想和我复婚?”

这口气听着不止耳熟,看那表情也比自家姐姐火,气势要足上那么几分。卜朗讷讷收了声,沉默片刻,忽然眉开眼笑的说:“我姐和佳姐带着奶奶去看舞龙,天黑之前估计回不来。”

最最根本的原因,概括起来也简单:不爱!不受!

一碗饭没吃完,同院的于老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咬耳朵,问她是否愿意出让新院区的职工购房指标。卜晴摇头,反问她为何不出让自己手里的名额。

崔旭果然在,并且还伤的不轻。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后方的角落里,面色苍白如纸。大滩的血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顺着地砖的缝隙,淌向乌黑的地毯。

客厅中央,宋旷然和宋旷林手里都拿着刀横躺在地,还在不断挣扎着试图戳死对方。俞知远踩过地上沾染了血迹的惊悚面具,动作迅捷而有力的将崔旭扶起来,背着他往外跑。

出到门外,刺耳的警笛声呼啸而至,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清晨。任飞跳下车,面色凝重的朝他点了下头,领着下属光进入别墅。俞知远将崔旭送上救护车,从王叔口中得知钟碧霄已经在路上,又拧着眉走进别墅。

“都还活着。”任飞踏过警戒线,汗流浃背的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俞知远筋疲力尽的垮下双肩,苦笑:“也不知道霄霄和崔旭的伤如何。”

“应该不会有事。”任飞从兜里摸出支烟含上,脸上的肌肉活动半天,也挤不出个笑容:“我完全没预料到,他们会狗咬狗。”

“什么事都让你预料到了,那还得了。”俞知远伸出手:“给我也来一支。”

任飞诧异的望他一眼,掏出烟和打火机都递过去。

由于四个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事的经过成了不解的谜团。不过同一天,刑警队的另一组人马,顺利将凶杀案的嫌犯缉拿归案。

凶手是在校大学生,被杀的三个女孩,前后跟凶手谈过恋爱又分手。俞知远端着一杯热茶,舒服靠在露台的软椅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和卜晴闲话:“那么血腥的新闻别看了,小心教坏宝宝。”

“任飞这次立了大功,不知能否换他们家老爷子,放松逼婚的节奏。”卜晴滑动鼠标关了页面,起身坐到他身旁依偎上他的胸口:“你说他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又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俞知远抬手覆上她的肚子:“他喜欢上了单位里的一个姑娘,可惜人家觉得他不够聪明,看不上。”

“缘分这种东西勉强不来,又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傻,被你拐了还替你担心好久。”卜晴说着伸手掐了他一下:“爷爷说生男孩取名怀谦,女孩取名怀静,你觉得怎么样?”

“都好……”俞知远放下手里的茶杯,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温柔摩挲:“我们谈点别的吧。”

卜晴吃吃笑着从他身上弹开:“我觉得有些累。”

“……”俞知远无语的默了默,牵起她的手回房休息。

转眼到了次周周三,卜晴醒来已是上午十点。临近7月底,天气越来越热,她动一动就一身的汗,愈的不爱出门。俞知远去了单位没回,她洗漱完下楼去健身室跟公公打过招呼,到了客厅见没人在,只好先去吃早餐。

这几天柳妈跟陈妈格外注意她的饮食,不管是菜还是主食,都尽量按着她的胃口来。还提前准备了许多宝宝要穿的衣服,婴儿床跟推车差不多也是这两天送过来,着急的做法让人哭笑不得。

吃完一碗墨鱼粥,卜晴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柳妈早上榨好的鲜果汁,漫步走去后院。

奶奶和俞老先生各自拿把蒲扇,坐在阳光棚的阴影底下纳凉。张秘书和王叔则蹲在一旁,捣鼓新定回来的花架,边上放着一袋泥,还有数个花盆。

她搬了张椅子坐下,指着花盆问张秘书,准备用来种什么。

“是我要种。”卜老太太插进话,嫌弃的说:“市场卖的葱味淡,我打算自己种一点。”

卜晴笑着附和两句,转头接着问张秘书:“张叔,卜朗今天早上是不是来过?”

“来了,后来跟知远一起走的。”张秘书擦了把汗,催她进屋:“外边热,你还是回屋里去吧。”

眼看两个老的就要开始说教,卜晴识趣的站起来,转身回了客厅。

下午午休起来,俞知远向单位告了半天假,带着卜晴去三院做产检,顺便拿基因检测结果。做完常规的检查,卜晴在门诊遇见个单位的同事,遂留下跟对方闲聊,让他自己去拿结果。

“听说于老师的资格考试被刷了下来,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卜晴见俞知远进了电梯,马上压低嗓音跟同事说:“她都老资格了,这个打击未免太大。”

“说来说去,都是那张嘴惹的祸。”同事摇头,同样放低了音调:“上学期你不是出事了吗,她到处和人说她家有亲戚在省厅,还说院长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同事顿了顿,话语间隐约多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郭院长把这话听了去,没多久她的资格考试结果出来,咱院就她一个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