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五嘶着冷气转了两圈,想想不行,又拍着大腿贴过来哀嚎:“那一下就是二十万两啊爷喂……倘若挪过来,药铺周转的又去哪里匀?都这么挪过来挪过去,生意全都别做了!”

把沈砚青请到众人跟前。暗叹生意难做,不理解母亲为何偏偏逼迫自己出来劳作。

怒将将的,一抹海棠花色长裙提起,当真就要撩开帘子下去。

暖暖厢房内,一面鸳鸯红帐氤氲摇曳,里头正自春光旖旎。

啊呀,扔错牌儿了。

那困兽一般的紧迫气氛,直逼得玉娥寸步难行。

老太太摁住玉娥,心中虽不悦她那些刻意钻营小心思,怎奈何她肚子里正怀着自个孙子骨肉呢,便抿着烟斗,捺着嗓子道:“先头也不是故意不接你到内宅,我们这样人家,规矩是多,不可能无凭无据就把你抬回来。如今既是怀上了,那便搬去姜姨娘那院里住着吧。等砚青回来后,我再依他之意安排你。”

矮桌上尚摊着一纸干涸的墨迹,那是沈砚青给老太太解释的信,还来不及寄出去呢。她把信卷进心口,这一瞬只觉得魂儿被抽离了一般,只虚声问道:“这…可是把我家夫君换了地方吗?”

“绝活了,给赏!”一众看客讶然惊呼,纷纷击掌喝彩。

正嬉闹着,一辆青朴的马车在阶前停下。车帘子挑开,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儿,着一身水红色圆领斜襟刺花小袄,脑后梳着牡丹髻,插一支镶花玲珑翠玉簪,清俏俏的,甚是好看。

话还没说完,腰上就被沈砚青用力一握。

见鸾枝听完话扭身又要走,他心中也气,又将薄唇轻启:“…我指的是它外面那根玉管。”

鸾枝早都不知听魏五说过小翠多少回,此刻一见,心里甚是喜欢,便笑盈盈接过来:“好。我一定替你亲手交给他,顺带恭喜他要当爹爹了。”

个粗心的沈砚青,竟把母-狗当成公-狗养了。

鸾枝帕子暗暗揪进掌心,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会趁着沈砚青不在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这是做什么呢?不肯叫玉娥,只唤着字号‘月歌’,显见得是做好了准备,要来搏一搏好印象的。

可惜,他怎么没有先把她尝过一回……都道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一辈子难以忘却,倘若那时他决意要她一次,她如今可还会对自己形同路人?

大约就是那微服出宫的五皇子了。

从前那般清清冷冷的一个男儿,便是对着人笑,也好似与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哪里似这般烟火柔情。

“哪里是给他…便是他当真被抓进牢子里关了,我也不肯再给他做一口吃的。”鸾枝低着头,把绣鞋儿扣紧脚后跟。

魏五咋着舌,言不由衷地努努嘴:“奴才可舍不得那样弄小翠……听说那个姿势入得恁深,女人疼得厉害,最是容易舍中。奴才还想和小翠快活两年呢,不想太早当爹……少奶奶那般小小年纪,爷您还真是舍的…”

怎生得忽然对自己这般亲热?

鸾枝脸颊腾地一红:“我不肯。昨夜被你弄得,现在走路都还在疼。”

屈膝陪着礼,乖巧巧的,说完噙着笑脸倚在沈砚青身旁站定。

扭着身子爬不起来,干脆就势瘫倒在青砖地上,吭哧两下忽然没了声儿。

在饰盒子里随意翻弄-着,忽看到一枚熟悉的翡翠耳环,那般灰暗的光泽,远远不及老太太赏下的半分成色,孤单寂寮地杵在角落…就像从前的自己。

这一刻,一身的骨头好似都被那毒虫蛇蚁唆食啃-咬着,尤其是先前被鞭伤的脊背,忽然这里一痉-挛、忽然那里又一抽-搐,火辣辣的疼,只让人痛不欲生。

祈裕长眸里一丝精光掠过,那花容就好似春风拂面:“既是喂过药了,你还担心甚么?若是当真被他沈二救去,那便由着她先折腾几日,暂时不急着把她抓回来。”

人生二十年,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缱绻地唤这个称呼……沈砚青指尖微微一顿,蓦地想起幼年时的自己。

可恶,为何他非要这样步步紧逼?

沈砚青撑着轮椅站起来,扶着马夫的肩膀,小心跨坐到马背之上……六年了,为着一个讨厌的女人第一回上马。真是可笑。

鸾枝便也作一副新娘子娇羞模样瞥开眼神,一点儿也不示弱。

一辈子也就那么过来了……

脚心在女人的轻摩按压下,渐渐泛起潮-热,虫儿一般绵绵痒痒的,无端让沈砚青心生出烦扰。然而她越是这般尽责地伺候他,他便越的忍不住对她难。

言毕站起来,向身后站着的丫头们走过去。

那汉子正要问话,眯眼一看,见是打小的邻居,便也大吃吃回了一礼:“原来是魏五贤弟,你刚才可有见一个十五六的丫头从这里跑过去?”

蚀骨的冰寒与绝望好似一瞬间又要从脚底迅翻涌上来,沈砚青垂下的掌心暗暗握紧……那些被夺去的,他要把它们一步步地再要回来。

鸾枝暗暗踩了一脚祈裕的脚尖,钝地直起身子:“谢过表少爷。”揖了一揖,走到沈砚青身后站定。

北院厅堂里种着绿植冬花,正中摆两张红木大圆桌子,一桌大人长辈,一桌晚辈小孩。应是用了有不少年岁,那桌面漆光亮的,可见是上好的木头。

小桃红惆怅地看了看自己小了一号的胸脯儿,暗暗回头一瞥,竟看见那少年推开梅喜,大步将将地走了过来。

“哼。”

那肤色净白,红唇微肿,分明是落魄,然而潋滟双眸里却好似包着一汪水儿,不用言语便已经勾住人心肠……自古红颜祸国的可不都是这一番长相?

“咯噔咯噔——”身后好似有马匹疾驰而来。

那车夫却似并不意外,也不正眼看她,只冷着嗓子问车里:“爷,你看……?”

她并不常笑,笑起来的样子却好似晓梅初开,十分的清净好看。

还没进院子,便已经听到老太太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再派人去找!丈夫病在床上,她倒是走得不见个人影,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做妾的!”

“二奶奶,我们少爷都病成这样了,您还睡得真香呐~!”

她的口气不甚友好,像质问,就好似小桃红欠了她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