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鸾枝淡淡回了一笑,又转身指了指屋内的热水:“帮我把这倒了吧。对了,少爷去了哪儿?”

许是那香膏的作用,水中的颜色渐渐晕开一抹浅红,袅袅的异香迷离,让人麻木了神经。

嘴角不由勾出一抹冷屑:“哼,那上不得台面的吴侬软语有甚么好听,改日带你们去戏院听个够就是。”修长手指握紧手中的铁杆儿,眯起眼睛大意估略了方向。7788xiaoshuo

老太太闻言脸色顿地一沉,烟筒往桌沿上重重一磕:“哼,好一群胆大的奴才!老太婆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样大的事,你们一个个就敢拿来糊弄我!”

“个生雏儿~!哥几个抓住她,当场就给老娘把她办喽,看她还如何清白!”老鸨扭着肥硕的屁股骂将将从门内冲出来。

好在大雪纷飞,那红木小门边无甚闲人,只一个彪行大汉在不远处的小亭里烤火喝酒,眼睛不时往这边扫射。

“魏五哥,门房有人递了帖子,让你快些去取!”门外有人来唤魏五,魏五特地给书房门留了个缝,颠着腿儿跟着去了。

小桃红恼极了,然而却又不能回头,怕回头质问他,他不肯承认,还要反问她一句:“哦,我几时跟了你?我只是恰好要路过而已。”

二少爷旧病又犯了。

就像是一个完全被排开在世界之外的孤魂。

春画冲小桃红的背影歉然道:“二奶奶,奴婢就在外头,有事儿就吩咐。”

那笑容,毫不掩饰的讽弄。

魏五挠挠头,有点害羞又有点欢喜,扭扭捏捏很是难为情:“吓……才成亲,新鲜着呢,哪对夫妻不这样……”话说一半,因想起二少爷新婚之夜分床而睡的悲剧,怕戳到他痛处,赶紧又将将改了口:“哪里哪里,一入冬就爱犯困。”

“祖母教训得是。”沈砚青闻言挑眉淡笑,伸出手将小桃红牵过身边来。

便冲着窗下道:“瞧瞧,她在瞪我呢!可恶,没有我二哥的允许,她竟然敢自己掀了盖头,偷吃桌上的糕点!”

小桃红与凤萧的一出,林嬷嬷原与张二婶子商量好,对谁都不许说出半个字,当下便也不再给脸色,裹紧袖子出去唤轿子。

怕被人笑话,暗暗往裤管里缩。然而那一身紧绷的红衣小袄,却哪里缩得进去?

朱秀心里俨然像是悬崖边抓到了一颗救命草,真真是天不绝人,做什么也比跳进那青楼火坑里强呐。

小桃红不死心地伸出指头,将凤萧晃荡的长袖勾住。

店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秒秒便将客人身家揣度——乖乖,这定然是个大户人家。

果然是个冷心肠的男人。

鸾枝有些窘迫,待睁开眼睛,却见祈裕正长眸含笑地与自己四目相对,忽地一股恶寒顿生出来,不用想都知道此刻与他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该死,他又来做什么?

抚在腰上的大掌滚烫,那惯于弄魂儿的手指又在鸾枝的腰谷处若有似无拿捏,恨得她只是咬牙,却又不敢作,不敢明着与他算账。

鸾枝暗暗踩了一脚祈裕的脚尖,钝地直起身子:“谢过表少爷。”揖了一揖,走到沈砚青身后站定。

却哪里能够逃得过沈砚青的眼睛,只这三两回的眼神交汇,他便晓得两人之间定不同寻常。

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是对着祈裕拱手笑笑:“裕表哥几时到的家?好些日子不见了。”

怀中顿空,女人香风遁入他处。祈裕意犹未尽地凝了鸾枝一眼,料不到一夜未见,她竟忽然着了妆、画了眉,连眼神都失了昨日青涩……这是屈从了嚒?可惜了,一抹香酥却被那废人享用。

祈裕对沈砚青歉然回了礼:“前日回来的,听说表弟新婚燕尔,便不曾过去打扰。刚才多有唐突,怕表弟起身不便,擅自做主拦下了表弟妹,还望见谅。”

“无妨。怪她自己不小心。”沈砚青自动忽略那句‘起身不便’,只淡笑着扫了鸾枝一眼。

鸾枝的眼神却不在他二人身上。

是故意闪躲么?为何她只是与那无干的孩子们说笑。

偏要看她难做戏。

沈砚青又问道:“表哥这次进山,可有甚么收获?”

祈裕收回眼神:“哦呀,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这次进山在猎户家中购得一方上等鹿茸膏,温而不燥,对体寒体虚者极为帮助,我今日特特带了来,正要给表弟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金褐色的锦盒,只与沈砚青递去。

沈砚青却不接,微起抬下颌对鸾枝示意道:“劳烦表哥一番心意,你去替我接来。”

那眼神潋滟,分明是好整以暇。

鸾枝暗暗揪紧帕子,然而仔细瞅着沈砚青清隽的面庞,却又找不出他的一丝异样,也不知到底被他看去了端倪没有……真个是只狡猾的狐狸。

只得逼自己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接。

一指修长摁住她手心,分明不过秒秒的时隔,却让她一瞬想起昨日的不堪。

“鸾枝替相公谢过表少爷。”鸾枝服了服身子,知道祈裕有话要对自己说,却只是低语一声就转身,偏不肯给他留机会。

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少爷,不信他真敢明目张胆地与嫡少爷抢女人。

将锦盒放置沈砚青膝上,柔声道:“那边太阳甚暖,我推你过去晒晒吧,多晒太阳对腿脚有帮助呢。”也不顾沈砚青理是不理,小手儿只往他臂弯抚去,另一手扶着椅背就走。

“好。”女人的手心暖热绵绵,从头至尾都未曾看过那月白长裳的男人一眼。沈砚青勾唇笑笑……不是都化了妆、着了新衣么,如何又这样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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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且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祈裕有些不爽了,瞅着鸾枝一袭长裙娓娓离去,料不到前日那个生涩惊惶的小鹿,忽然一夜之间变得如今淡定,她竟然丝毫不顾忌昨日与自己的一场旖旎,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忽视他对她的暗示……是料定他不敢在众人前面把她如何嚒?

好个绝情的小妇。

明知不该,祈裕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口道:“表弟妹昨日在我马车里用的那涂脚香膏儿,祈某今日也带来了,可要过来拿回去?”

咚。

木质轮椅钝地一滞,鸾枝握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终于回过头来。

那秀眉微挑,贝齿咬着下唇……果然还是有些害怕的。

祈裕勾着唇角,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算有些许平复。

鸾枝眼梢悄然一瞥,看到身旁沈砚青一样也勾着嘴角,知道这两个男人都在看自己的好戏,默了默,却只道:“表少爷说的是什么,鸾枝听不明白。”

转了身,依旧扶着轮椅娓娓走路。

马车、涂脚儿、香膏……只这三点就已经足够了。

沈砚青笑容一敛,不着痕迹地拂开女人的手腕。

怕不是终于从自己这个‘废人’之外,又重新寻找了新的寄托,所以才忽然一夜之间安稳了心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