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气得浑身打颤。骂道:“你妈的劈,马垛咋生下你这狗东西?你简直就是个强盗、土匪、无赖、流氓!你越长越不像话、一年比一年瞎。才多大吗,就威胁干部呢?以后还不得杀人放火?——马跑泉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呢!”

马碎牛坐在一队排头的大车上。他太小,扛不动二百斤的麻袋,能跟着去交公粮只是为了让他照看车辆,防止有人偷粮食。

大家还是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赵俊良搂着双膝坐在旁边,说:“最初是在游泳池学的。不过,哪儿的水都是温的,没有这麽凉,也没有这儿的水浮人。但真正学会游泳是在渭河——你在哪儿学的?”

草叶见面就骂:“你个狗东西!人家的自行车你都敢拆?这要是坏了、要是少上几个零件,我看你狗日拿啥给人家赔?”

赵俊良目送着马碎牛和秃子走远而一言不发,爷爷开门见山地问:“你叔叔得了肝炎?”

秃子早等不及了,连忙答道:“我是第五员大将,外号金钱虎。”叔叔看了看他的头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俊良,赵俊良不好意思地笑了。叔叔说:“谢谢你们,即使你们和俊良不是结拜弟兄我也很感激。”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天又是最繁忙的季节。

奶奶忽然落了泪,她嘱咐说:“给你叔叔说,我不怪他。钱,我不需要,只要人能回来看看就行。还有我那孙子、孙女,也都让他们到农村来看看------”赵俊良忙不迭地点头,说:“我记下了。”

马碎牛连同他背上的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门可罗雀?”赵俊良努力理解着。

马碎牛叫声未落,六人箭一般向北边跑去。随着哑柏红试嗓子的一声传遍四野的长啸,激扬的板胡声也尖锐地响了起来。紧接着,二胡、大锣也都相继响起。戏台前的嗡嗡声霎时间销声匿迹。

马碎牛不服气,说:“程咬金有啥文化?还不是当了‘混世魔王’?”

那正在切猪肺的肥头大耳的壮年人看了他们一眼,说:“猪头肉一块,猪肺八毛,其它下水九毛。”狗娃回头问大家:“吃啥?”

卖卖琥珀糖的老汉说:“一把刀。”

“知道。习相远。东南坊的拳呱呱。可你学拳就是为了欺负一个瓜子?羞你的先人,我以前还把你当了个好汉!”

马碎牛突然问赵俊良:“那个‘葬’字咋写?——埋葬的葬。”

围观的人噤声不语。他向周围看了看,对那男孩说:“要变就变个狠的。孩子,你有没有胆量让爹把你变成别的东西?”

棺材就要抬出院门了,海娃的父亲从窑洞里跳了出来,这个倔老汉站在棺材后面跳着脚骂:“我仄你妈,马海娃!你个驴日下的忘恩负义的东西!先人的脸都让你踢尽了!你狗日对的起谁?你个瞎垂子驴日下的!------”骂到最后却吭吭两声流下了眼泪。

赵俊良的心思全在面前这些青年男女身上,他并没有留意马碎牛在说什么。直到秃子他们转回来时,他才着实吓了一跳!

“见嫂嫂她只哭的悲哀伤痛,冷凄凄荒郊外哭妻几声。怒冲冲骂严年贼太暴横,偏偏地风成东------”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伙子叫牛郎,家里十分贫穷,除过一头耕牛外一无所有——”

赵俊良叹了一口气。他希望找个机会开导开导马碎牛。

“王师,寻人借上二分钱给他,反正你也不还。”

马碎牛说:“真复杂!听我的:每人立个誓,谁要把这地方告诉了外人咱集体日他妈!”于是,五虎上将就你也日他妈、我也日他妈地把誓立了。赵俊良万般无奈之下也是极不情愿地有生第一次用极为粗鲁的语言立下了自己庄严的誓言。他感觉苦涩、无奈。

马碎牛蹲了下来。按算卦老汉的指点放松了身心,对着面前一块又脏又皱的黄布很随意地甩了六次麻钱,那些麻钱就或面或背地变化了六次。他张着茫然探询的双眼,定定地瞅着算卦老汉。

赵俊良说:“与其半途而废就不如当初不进洞。另外,也不能落个被吓跑了的名声。就算大人们不嘲笑,心里也不痛快。所以,我同意继续挖下去。先挖一个铜钱大的小洞,那边真要有蟒蛇,它也钻不过来。但却不能再这样乱挖了。为了安全,我看在靠近洞口那个端头重新挖,四周坚实,至少不会把人掉下去。万一墙后真有什么危险,撤起来也快。”

“那是赶集。”

“我也是,”过了好一会儿,马碎牛说:“我就怕一路啥都没遇见,走了半截走不动了,东西也吃完了,只好往回走,那就太没意思了。”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哪怕里边有个狼都比空洞子好;至少是一次真正的探险。咱把死狼抬回去往大队部门口一放,大人们一看,会啧啧嘴说:‘这几个碎怂还行,是咱马跑泉的种。’你看,多光彩?要是啥也没见到、空手回去了,别人看见了会问:‘碎牛,刀枪剑戟都扛上原了,还带着六门小钢炮呢,咋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咱拿啥话回答?”

马碎牛略弯着腰,枪头朝前,警惕地看着手电筒的光柱所照及的每一个地方。他不敢回头,惟恐漏掉了什么。走过几步后他小声说:“俊良,你那手电光最好是照一下远处的洞顶,然后再照一下我脚前的路,就这样来回倒着照。”赵俊良立刻调整了手电光柱的落点位置。但赵俊良排的太靠后了,那手电筒的光柱总是受到前边几人的干扰。他对秃子说:“我在这个位置照路太不方便,咱俩换个位置。”秃子胆怯地嘟囔说:“后边只有明明一个,怕不保险。”说归说,但还是和赵俊良把位置换了。

“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没料想将胸膛放在前头;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窑外传来了脚步声。赵俊良急忙迎了出去。

青蛙最后看了一眼保持中立的“超级大国”,他们原本是有能力救下它的。它似乎并没有埋怨,只有悲哀和绝望。当它的头已经挨近蛇的大嘴那一瞬间,它眼里的光芒倏尔就褪的干干净净。似乎是画蛇添足,它的头已经进了蛇的嘴巴了,居然呱地叫了一声,然而那声音听上去却不像是它的,甚至也不像是青蛙的声音。它的腿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悬空划动着,那已不是挣扎、更不是生命的抗争,而是肌肉的条件反射。

他完全清醒了。睁大粘眼一看,是一根毛竹,这才战战兢兢爬起来,躲在头门后问了声是谁。听到是马碎牛的声音这才敢开了头门。他揉了揉眼猛匝见到一身白雪的马碎牛,又吃了一惊!

马垛说:“今晚动工我没意见,只是——你也知道,一队原上的旱地比哪个队都多,这水的合理分配------还有这主意也是一队出的——”

可继也不知道是第几遍唱“一口恶气冲牛斗”了,他觉得外面有动静,牲口的叫声也有些可疑,就快步出来了。搭眼一看,一个陌生男孩靠墙跌坐在地下,碎牛背着弓,一手揉着屁股,另一只手捂着牛公子的一只眼,贴身站在牛公子旁边。可继觉得奇怪,再看那牛公子,却见它口吐白沫,浑身打颤,肚皮一上一下忽闪忽闪地喘的像火车头。更让可继吃惊的是牛公子跨下的牛蛋上穿着一根竹箭!阵痛使它的后腿一阵阵发软。两只牛角卡在树上拔不出来,正在那里拼命挣扎。吓得可继变颜变色,爷呀、爷呀的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