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迪厅并不是大猫开的,而是他姨夫家的产业。大猫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算是江湖里的老大哥,搞运输起家,现在家底已经很厚了,不屑于开这种消费低的小迪厅,只是定期出两个小孩儿上这边来看着,防止闹事。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顾铭实际上是不怎么生气的,他不是心胸狭窄的毛头小子,气过了,也恶心过了,而且再见面以来郑哲的表现都在他心里,他看的明白,不想无休止的无理取闹。

顾铭伤养好了,也呆够了,赶上这日天气好,他闲着无聊,便跟张春天一起出门参加一个饭局。

但也有讨厌的,郑哲来的路上一直都很想训顾铭两句,但好几次嘴都张开了,可看见顾铭那张恹恹的小脸,就还是咽回去了。

郑哲起初有些犹豫,这批活是很对他的胃口,可毕竟是跟黑社会打交道,郑哲总是有点担心,回货款自来就是个难事,平日里多少企业都有免不了死乞白赖的跟各大购买方要账,正经企业都这么难要,黑社会更是难上加难。

大伟足足被揍了十分钟,一般人揍十分钟,顶多鼻青脸肿,可让顾铭揍就比较惨,大伟被打的满脸都是血口子,鼻梁塌陷,连牙都掉了一颗,身上青一块紫一快的,躺在地上哭都哭不出声了。

人家不在乎他来不来,他却很在乎这份关系,反正脚扭了也不耽误饭局,饭局是用嘴吃的,嘴没事就行。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张春天早晨才赶过来的,其实顾铭没醒的时候他就进来看过一趟,等到现在,眼看着中午他实在有些等不了,便又上来叫,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顾铭这一身白肉。

吴江舟打了个酒嗝:“我跟他关系那是相当可以了,真的,我可是经过好多次的试探才成了他的兄弟的,你们都不明白,这黑社会交人很喜欢试探人,哎,郑哲,知道他怎么试探的我么?”

顾铭本来没想下力气打他,可听他嘴里振振有词,黑老鸹一样没完没了,便怒目金刚似的,猛的挣开身后的人,两步将郑言从地上揪起来,一拳砸的他鼻血开花。

“哪帮人啊?”

人脉有了,接下来就需呀找钱了,于是亲戚朋友成了选目标,郑哲在他那些同学眼里实在属于财大气粗,正好郑哲也想来这边,两个人就很自然的凑到一起去了。

不过这种挫折他完全能抗的过去,他虽然年轻,一颗心却是经了砂纸,抗磨又坚硬,他会尽力,但不强求,不行就不行,他现在已经不强要不是他的东西。

春暖花开的季节,郑哲的骨子里却尽是寒风冷雪,他双脚泥泞的站在街边,了一会呆,后又艰难的调动身体,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沉默着往家的方向走。

郑哲叹口气:“我不要你了,你太坏了,你这样的孩子太吓人了,我可不想要了,你走吧。”

郑哲在菜窖口蹲的双腿麻,但郑哲没有中途放弃,他又想了一招,觉得如果顾铭能跟张春天一起走也行,那样自己也能知道他在哪儿,这个方法虽然笨,但比偷着跟踪顾铭回老家强多了,郑哲不擅长远距离跟踪,逃跑还行。

顾铭整天趴在床上,仿佛蛰伏的兽。

待在心里想好了说辞,郑哲忽然很懊恼。

顾铭厌恶的将他拉过来,重新扶住:“你要烦死了。”

说完了肖亮意味深长的看了郑哲一眼,他喝了一个小时,已经有点微醺,但也没有太醉,肖亮嘴都张开了也没问出口,最后只是夹了一粒花生米扔嘴里嘎巴嘎巴的嚼。

老孟呛了一口奶茶,嘴皮上一层白沫子:“啊……这不是反正出来都出来了么,我也没老婆孩子,没牵没挂的,在家呆着干啥啊,新来的那几个小孩一个个都跟事逼似的,我烦他们,出来躲个清闲么,而且你年轻没经验,咱俩也是个伴儿。”

这天他抱着一个新卖的木吉他坐在工厂后头的水泥管子上,而顾铭就蹲在旁边,心事重重的摸样,他的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像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张春天拿着小票去照相馆把相片领出来,相片上的顾铭很漂亮,显得张春天奇丑无比,这可愁坏了张春天,他从很多张合照中选了一张顾铭闭眼睛而自己眼睛睁老大的,细细的裁了边儿,仔细的装进自己的文具盒里放起来。

随着顾铭的大喊郑哲回了头,还是被迎头砸了一棒子。

郑哲从床沿儿上出溜下来,将他妈跟他弟送出门,直到那娘俩没影了,他才垂头丧气的锁上门,徒步去了客运站。

捧着瓢的人呛了一口水,郑哲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水:“你能不能别老恶心巴拉的?你说你整天这样,怎么不见你妈打你呢?”

他有时候觉得顾小红好话听不进去,没用的倒是很感兴趣,简直就是生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隔天中午,郑哲蹲在客运站大门口跟肖亮谈心事。

早晨过去的时候小哑巴烧了,寡妇在繁忙中给她喂了一次解热镇痛片,可到了下午那孩子还是烧的很厉害。

那寡妇的哑巴姑娘很喜欢顾铭,小哑巴今年十来岁,整天咿咿呀呀的朝着顾铭笑,她右嘴角有个很深的酒窝,她一笑顾铭就盯着看,他觉得很有意思,寻思这人脸上怎么会有这么深个坑,很想上去摸摸看里头是不是缺块肉。

“臭小子,不服管。”

屋里的人见郑哲进来,很警惕的攥紧了拳头,只是郑哲正在气头上,看也没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把自己扒光膀子,接着把小红袄泄愤似的往地上一甩,啪的一声激起一层灰。

顾铭一看他没事立刻就开始烦他,推开他的手,转身就出了屋去躲个清静。

可实际上郑哲并没有像张春生想的那样无惧。

郑哲拧了眉毛:“你能不能正常点,你要在这样我走了啊?”

郑哲转过头,半边脸上挂着一条血道子,他垂着眼看地上的男人,眼皮很单,眼神却锐利的像一只鹰。

郑哲走在最后面,口鼻里呵出如浪的白雾。

那痕迹已经完全愈合,全然没有前两日的狰狞肿胀,已经成了一套淡淡的肉色掌纹,齐刷刷的切开纹理,乍一看跟断掌似地。

顾铭现这儿跟老家那边一点也不一样,平房很多,而且家家都顶着一个小烟囱,一到饭点就冒烟咕咚的往出飘香。顾铭路过一个集市,兴许是因为冷,所以人不算太多,即便是已经临近年关,街上有不少摆摊卖春联年货的,每个人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这让顾铭有点害怕,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过东北人是好战人群,互相多看一眼都能打的头破血流,所以顾铭一直很小心的管着自己的眼睛,看见人影赶忙把眼皮一耷拉,等人走了在抬起来。

郑这强压着火:“我让你打我是为了试验一下我手的承受力,看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可你拿这么粗的擀面杖,别说我这手坏过,就他妈的正常手都能打废了吧?”

郑哲看人来这么齐差不多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见他一个挺腰坐起来,抓了衣服就往身上套:“有点烧,不过没大碍,说事吧。”

推门入屋,郑哲正想开口撵人,看饭桌上的小子鼓着腮帮子小猪拱槽似的吃饭,竟是心头一软。

前两个月他还在学校里念书,因为他弟的原因把高年级的一个学生给捅伤了,事情闹的挺大,再加上临近期末考试月,所以郑哲就没再去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跟着去一趟。顾铭跟别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郑哲不想管,也管不着,他一个生意人,本不想蹚浑水,可有郑言在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