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在地底下呆了一整个晚上,满身的土腥味,加上又饿了一上午,正是火大的时候。

撞了三天郑哲也不撞了,同时他的内疚之情也没那么重了,他不算是个太记自己仇的人,看见顾铭就难受一会,看不见顾铭的时候该笑笑,该吃吃,一点事都不耽误。

慌乱中郑哲试图从后头去抱顾铭,甚至想过下跪,可他到底还是跑了,他打过很多次架,辨的出这个人是假装腔还是真拼命,他知道他不跑顾铭就真敢一刀砍在他身上,开不了瓢至少也会给他的肩膀留个大豁子。

顾铭之前从来不看郑哲,也不感兴趣,可如今看了,顾铭现他居然长的还不错。顾铭很少对美有概念,他不喜欢花,也不喜欢任何一件优雅漂亮的东西,这就导致他有点不知道好看难看,但这会他却觉得郑哲的眼睛还行,他双目狭长,幽幽的泛着一层硬光,眼皮处一道深刻的痕迹,而在这之前顾铭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眼皮。

肖亮把他媳妇支厨房去,接着从柜里翻出一瓶白酒和一只陶瓷酒盅:“你可算回来了,唉,你的事我听说了,说实在的,我真后悔当初把你介绍给张春明,这次可把我吓坏了,生怕你出事。”

老孟在这方面似乎经验很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很快就找了个一户独门小院安顿下来。

临走的时候小哑巴抱着顾铭的不让离开,小手上握着一只耳坠子嗷嗷的咧着小嘴嚎,顾铭低头都几乎能看见她的小舌头。

顾铭对张春天这个人的感觉说不上来,跟郑哲完全相反,张春天从不粘着顾铭,也不干涉顾铭,又对顾铭很不错,起初顾铭还很反感他整天跟着自己,但到后来也习惯了,要是哪天张春天不来找他,他反倒觉得心里跟嘴里都空落落的。

郑哲很喜欢这个摸样的顾铭。

郑哲没有接,耐着性子跟他说话:“不用,你补吧。”

艾金笑完了忽然把脸一沉,阴着脸胡缝一气儿:“哎,郑老六,你说你都出来快一年了,你家怎么不找你呢?”

郑哲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他站在顾铭身后,歪着脑袋,嘴里的烟抽的吧唧吧唧作响:“你这么能吃肉也不见你胖,你都吃狗肚子里头了?”

顾铭一抬手:“好,但你别管我叫姑。”

郑哲从口袋里给自己摸烟,边动作边问:“太辛苦了,我舍不得你去,能不去么?”

他又长高了一点,与此同时,他的肩膀也开始变宽,不像以前一样是个小窄肩膀,不过他的肩膀还是不够宽,他穿郑哲的衣服依旧是掉肩膀,但他就算穿的不好,也遮掩不住他是个天生的好衣服架子,只是这架子现在还是小了一点,单薄了一点,却也很有种纤长温雅的美感。

但郑哲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安静的听顾铭把话说完,抬手拍拍他的头顶,装的人模狗样的:“你才几岁你就工作,你以为这年头钱是那么好赚的?省省吧,你要是说你去上学我就同意,你本来也应该是个有文化的孩子,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要不就去上学吧,我现在也能供得起你,不过上学需要户口,哎,对,你不说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户口在哪儿?不是黑户吧,不过你就是黑户也没关系,我回头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户口落肖亮户口上,他自己一个户……”

郑哲没功夫撵他,背着艾金把裤子提上去扎好,等回过头,看艾金还在墙头上哭爹嚎娘,羞臊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别他妈吵吵了!滚你家吵你妈去!”

而顾铭刚听说郑哲受了枪伤也是很伤心的,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克死爹娘不说,连愣头青都要克死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他们几个人拜把子虽然闹着玩的成分居多,但肖亮好歹是老大,别人在那边一招手自己就过去,郑哲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而这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人都是真正的成人,还是纯混的,自己之前根本就是小打小闹,郑哲觉得危险,可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因为那个梦的原因,郑哲现在看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个梦,再说难得这小子一大早这么贴心的伺候自己,郑哲没理由别别扭扭的甩脸子给他看。

郑哲的拳头就像一根带节的铁棍,打的那些肋骨要断不断,王达吹起初还咬牙忍着,到后来忍不住出凄厉的长嚎,不过他也没干嚎,在疼的死去活来时这哥们也知道拔刀,本来是奔着郑哲心口过去的,结果被郑哲抬手一推,那明晃晃的刀刺便擦着太阳穴右侧飞出去,扎在了远处的雪地里。

郑哲沉默了一会,接着转向艾金:“你为什么总是趴我身上说这些恶心我?我又没有得罪你?”

郑哲起身把钱接过去,也是一愣,回想半晌:“哦,估计是我妈给的。”

郑哲钻进被窝裹紧了,目光在顾铭露出的嫩头儿上刷刷的扫:“明天我给你找两个别针把肩带别一下行了。”

郑哲好容易把伤养好了,打算出去重新找份工。他虽然上学不积极,可是在赚钱这方面却有着很高的热情。他鼻青脸肿的从家里出来,他最爱热的面子被他爸踩成了鞋垫子,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些成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无论是拳头,还是金钱,反正他得让自己忙活起来,不能一天在家混吃等死。

艾金当他是胡扯淡:“捡的?咱哥们从小玩到大,从来没见过你捡一分钱,你他妈倒霉的连捡大粪都捡不着热乎的,你能捡个大活人?我看啊,肯定是你在外头生的啊……”

“几个人?”

“打架了呗,还能因为什么事,”艾金戴上自己的毛线帽子,又对着镜子仔细的弄了弄露出来的头,“本来因为他年纪小人家就不愿意用他,结果那天在库门口装货的时候碰见王达吹他弟了,俩人打对上眼的时候就开始干,连三轮车都踹翻了,谁还敢在用他啊……”

郑哲想了一会,想通了,可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郑哲没有继续干想,他转身摸了摸顾铭的头,后又将他的双手从床头拆下来,在那白屁股上拍了一把:“起来啊,滚吧。”

顾铭扭脸看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红晕。

他虽然疑惑,却没有停歇,只麻利的从床上跳下来,去衣橱翻了条裤子就往身上穿。

郑哲看顾铭忙活的身影,抽了口烟:“高兴了吧?小顾铭。”

顾铭脸上没有高兴的神情,他在郑面前像个白兔子似的跑来跑去,将自己穿戴妥当,该拿的都拿上,便头也不回的就往出走。

郑哲盯着他的窗外头绰绰的人影,神情肃然,他把烟拿起来放在唇上,烟灰掉了他一大襟,火星子都要烧到手,可郑哲却毫不察觉似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外面,似乎看见了什么骇人的景象。

他的神情愈恐怖,忽然想起来,也装不下去,他的梦走了,他留在这儿还为什么奋斗?就算攒了很多钱开了旅店也没意思了,顾铭都不在了,他的小伙子让他给放跑了!

郑哲如风一般的窜出去,几乎是狂奔着出了门,他像头野驴似的连跑了两条街,跑的路人频频侧目,自动让道,还以为是在抓小偷,可看了半天也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才明白过来这孩子可能只是在锻炼身体。

顾铭站在郑哲家门口的柴火垛后,眼看着郑哲追出去,他本来是想尽快跑的,可刚出门就听见身后的动静,灵机一动才躲起来,这会儿见郑哲跑远了,他也便放心的迈开步子,朝着反方向走。

天已经开始黑,现在是走不了的,只能明天一早走,顾铭有些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去哪儿落脚,他认为张春天家是不能去的,郑哲反悔的这么快,肯定会去那边找自己。

当时更人顾铭头疼的还不是这件事,他现在剩下的钱很少,之前浪费了一张票,剩下的又不太够,想走都成问题。

他垂头丧气,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儿,也没有热乎气儿,他刚才光着腚在冷屋子里呆了半天,手脚都冰凉,也没吃饭,现在饿的肚腹抽搐,直反酸水。

他将手插进裤兜,想着给自己取暖,这条裤子的裤兜很深,顾铭正只手都伸进去,摸到了一张半硬的纸壳。

顾铭眨了眨眼,指尖稍一用力,直径将那张纸掏出来。

是郑哲的存折。

当初顾铭随手就给塞进这条裤子里,不成想今天刚好给穿了出来。

顾铭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先前灰败的面皮上有了些喜色,连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这里的钱对顾铭而言简直是一笔巨款,他之前不想要,现在缺正好需要。

由于有了前几次的逃跑失败的经验,顾铭这次长了心眼,他在路边叫了一辆车,跑到一个比较远的市区,他用他自己的钱先找了个地方住下,吃了一碗带肉的热汤面,后又洗了澡,他在菜窖里呆了那么久,浑身都是土,还被郑哲弄的腿根黏糊糊的,他精光赤条的站在花洒下,将自己洗出原来的摸样,接着用毛巾抹的干干净净,最后又盖上棉被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晨顾铭去银行把钱提空,一百的票子捏在手里薄薄的一沓,有了这些钱顾铭没有着急去车站【通知:请互相转告,而是叫旅店的伙计帮他买了一张车票,在本地住了几天才走。唯一新地址为。]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有点卡文,先更一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