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亮说话的期间,郑哲双手插在裤兜里,闲着没事往出掏,他手欠的甚至连裤兜的内衬都翻出来,结果翻着翻着忽然现裤兜的内衬口袋破了个洞,顿时面儿上一红,又赶忙塞进去,而后他打量对面的两人,现他俩正撕报纸撕的专心,也微微的松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他俩啊,不就是抢着承包车线么……”

对面的男人是个小细嗓子,脸上雾蒙蒙的一团,依旧的眉睫不清:“我是顾小红。”

王达吹还是有一点本事的,他今年三十七岁,算是新中国最早的那一批混混。

肖亮用报纸包了刀刃,递给艾金:“大家都别紧张,没多大个事,王达吹就自己,咱们这么多人呢,怕啥。”

郑哲却是对穿衣十分挑剔,他爸在一个国营的厂子当领导,妈妈又是会计,所以打小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家优越点,衣服也漂亮点,现在虽然一副穷酸样,但他脸皮薄,宁可在吃的地方缩减,也不愿意穿的跟个乡下人似的。

顾铭不想告诉他自己真实年龄,总怕暴漏了,回头警察就来抓他:“就是十八。”

而顾铭就似乎是一把干家务的好手,特别是在做饭上,给他一颗白菜他都能叮叮咣咣的剁碎了包出一盖帘饺子来,没什么肉还吃的郑哲满口留香,就这还不算完,来这儿第二天顾铭就把郑哲塞在墙角儿床底下的衣服裤子都扯出来,泡了满满一大盆,吭哧吭哧的给洗了,回头还用投衣服的水把郑哲家擦的窗明几净,连地都刷了,干净的郑哲一愣一愣的,寻思这也就是个小子,这要真是个大姑娘这么能干,郑哲非娶了她进门不可。

顾铭跟没看见艾金似的,擦着他的肩膀出门,上房檐底下掰冰溜子玩去了。

郑哲在旁边洗手,没顺便扫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别不别的,长的还挺水灵,白里透红,眼睛水润润的,带着点湿气儿。

“那你当老三,咱们不要老二了。”

这期间张春明去看了郑哲一次,临走时扔了一千块钱,还告诉郑哲在家安心养伤,有张哥在不用怕人上门补刀。

倒是肖亮那帮人整天往郑哲家窜,生怕李四一伙来找茬,甚至还建立了值班制度,一三五肖亮,二四六艾金,到了晚上顾小红在屋里贴身陪睡,张驴儿在屋外摸黑打更。这家伙把张驴儿给困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强撑到郑哲腿脚灵便了才病倒,据说是熬夜熬的,在家躺了俩星期才缓过来。

而顾铭刚听说郑哲受了枪伤也是很伤心的,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克死爹娘不说,连愣头青都要克死了。

平心而论,愣头青人其实还是不错的,顾铭长这么大,除了他妈对他好,也就是这个人了,郑哲虽然事儿多,脾气又跟个犟驴一样,可在顾铭心里他还是算得上一等一的好人。

他还想着如果郑哲要是死了,他愿意为郑哲守一年的坟,也不枉两人相识一场。

顾铭这愁眉苦脸的摸样自然逃不过郑哲的眼,他本来还本来还疼是呲牙咧嘴,这会见顾铭对着自己的伤腿呆,忽然有了点笑意:“看什么呢?”

顾铭低眉垂眼,细薄的手在他的腿上极轻的摩挲:“你这个严重么?”

“啊?不严重,过一阵子就好了,幸好我当时躲的快,要不然肯定瘸了。”

“那就是你没事?”

“没事,”郑哲忽然笑也不笑了,一双眼睛盯紧了面前的小白脸,声音难得的低:“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顾铭松了口气:“原来没事啊……”

郑哲看他眉头舒展如释重负的摸样越觉得可爱,冷不防的伸了一只手在他脸上揉搓:“你也有这么乖的时候啊?你就应该这样……你这样最好,你以后也这样行不?你要是以后都像现在这么好,这么听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顾铭一看他没事立刻就开始烦他,推开他的手,转身就出了屋去躲个清静。

郑哲的确没多久就好了,能跑能跳的,只是在腿上留了个瓶盖大的疤,看着不大美观罢了。

痊愈之后,郑哲在对兄弟们的感激之余,也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张春明那边就是个卖命的,这种结论让郑哲很不爽。

但郑哲也没有不爽太久,有一天他在呼呼大睡的顾小红身边想了一整个晚上,他觉得自己虽然是卖了,可从来不拼命,所以在这方面自己还是稍微占了点便宜的,而且张春明很会赚钱,自己在他身边学学没什不好的。

郑哲在他手底下干了好几个月,早就摸透了他做旅店生意的道道。郑哲想着自己应该从现在起攒攒钱,等攒够了就找个好地方开个不带暗娼的旅店,干干净净的,小点也没关系,到时候自己也不整天在街头打架了,就认认真真经营自己的生意,白天在店里忙,晚上回家跟顾铭一起算算账,如果顺利的话,那他以后就又有钱又强大,还有个非常漂亮的小子陪着他,这日子简直是太完美了!

想到这里郑哲都激动的整宿睡不着,他虽然现在没有钱,可是忽然有了梦想,他活了十八年以来第一个人生目标,他躺在被窝里,激动的浑身都是力气,恨不得立刻就从床上蹦起来出门挣钱,使劲的挣,疯的攒。

顾铭本来睡的挺好,大半夜的给身后干作不睡的人拱醒,想也没想,回手就是一下子。

郑哲因为沉浸在欣喜中,非但没生气,反而抬手攥住了顾铭细薄的手掌,接着猛一用劲,将对面的人整个拉到自己身边来。

郑哲把脸埋在顾铭怀里,狗一样的开始嗅他,跟见了鲜肉似的,实际上郑哲也的确像是狗喜欢肉一想喜欢顾铭,他以前天天跟顾铭一起睡不觉得什么,后来分开好些日子,现在又睡回去就觉得很好,好的简直都不想再分开的那种好。

郑哲闻着顾铭特有的味儿开始犯困了,顾铭也困的厉害,虽然身上有点难受,但他只求郑哲不在继续作妖,所以郑哲怎么他摆弄都行,只要让他能睡觉就行。

两个人在被窝里搂脖儿抱腰,把被子蹬的七拧八歪,他们的双腿紧紧的缠在一起,睡的嘴角流涎,亲密无间,直到第二天顾铭起来把旁边的人踢走才算分开。

郑哲又是睡到中午才醒。

他躺在被窝里,透过床旁边的两层玻璃窗,呆呆的望着外头劈木柴的细影。

开春了,顾铭脱下了他的小红袄,换上郑哲初中穿的一件藏青色粗针毛衣,衣服有点大,顾铭把袖子挽了又挽,露出来一截细白的手腕,用力的时候隐隐凸起一层青筋。

郑哲觉得顾铭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他现在完全是朝着一个细高的方向长,身上单薄的厉害,整个人瘦的跟个白条鸡一样。

郑哲躺在被窝里,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的人,忽然很想跟顾铭亲亲热热的说会儿话,他在外头是很少说话的,跟张春明他们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沉默,每次都是憋了一肚子话回去烦顾铭。

经过前阵子别扭的冷处理,郑哲觉得自己像是跟自己使了欲擒故纵似的,反而越的想粘着顾铭,看看自己究竟对他有多少意思。

这可苦了顾铭,他本来就觉得郑哲一天在家鼓噪的像个黑老鸹,前阵子好容易能清净了,没成想最近又犯病了,甚至犯的更厉害,郑哲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很痛苦,恨不得立刻找根针缝上他的老婆嘴。

郑哲从被窝里爬出来,头不梳脸不洗,顶着个鸟窝脑袋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大长腿一叉,给自己点上烟后,郑哲双手抱胸,裹好了身上过紧的小红袄:“哎,红,你算术怎么样?”

顾铭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没说话,只是闷头狠劈。

郑哲毫不在乎,他腾出一只手揉脸,搓的面色红:“我想好了,我现在要开始攒钱了,等我攒够了两万块我就开个旅店,有十来个房间就行,那样就不用雇太多人,但是管钱的得是我自己的人,唉,可惜我算术也不好……你会算账不?”

“……”

“其实现在说这个有点扯的太远了,我昨晚上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以后我负责往存折里存整数,你规划规划平时用度什么的,我最烦干这种算计的活,想着给你干,当然你得会算术……不过就你这样的……你行么你?”

“……”

“你不说你是山东人么,我觉得你们南方人都挺聪明的,我看你应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