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接过了刘长纯开的药方,一行行的往下看去,然后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刘大夫,二小姐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症?”

苏沫温款款的说着那个向来不待见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的王惠母女,自己都被自己给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这块翡翠,让刘长纯惊艳的,并不只是这质地本身。

什么都没变。

苏沫这话简直就是给王惠心里补了一刀,又狠又准,却还偏偏连叫痛都不行,只能勉强按捺下心中的烦躁,安慰道:“沫儿,你且放宽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其他的事,娘和爹爹一定帮你做主。刘大夫刚才还和我说了,这病看着可怕,其实并没有什么,来得快也去的快,说不定,一觉睡醒,就好了。”

王惠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虚无缥缈,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看向苏沫,果然,苏沫神苦楚的笑了一下:“我娘死的早,这些年在府中,我万事都靠夫人照拂,才得以安稳度日。夫人一直待我如亲生一般,如今也替我安排了这么好的一份姻缘,可惜……我竟如此命薄,我真担心,会辜负娘一番心意……”

苏沫这一番话说得真意切,饶是王惠心里知道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也不由的有些感动了。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沫手背,替她将被子整了整:“瞧你这话说的,什么亲生不亲生,你即是苏家的女儿,也就是我女儿,我待你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再不可说什么辜负不辜负的话,好好养身体,其他一切莫管。娘再去好好地问问刘大夫,看看有什么办法。”

“恩,麻烦娘了。”苏沫顺从的躺了下去,闭上眼,在听到王惠走出房门关上门的声音后,脸上不由的露出点笑意。

若说苏府是个大戏院,在里面生存的人除了苏晟之外,谁都要挂个面具。那么嘉恩候府,更是个戏院中的戏院了。未嫁进去前,苏沫从来都没想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竟然有这么多学问。看见的听见的,都未必是真的。看着最真诚待你的,可能背后握着最锋利的刀。

而嫁进去后,她渐渐的学会了许多勾心斗角,学会了尔虞我诈,然后用生病最为代价,明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豪门深重,有时候一步也不能错,一点余地也不能留。

翠枫正在一边抹着眼泪,却见自家小姐哭着哭着,突然笑了,不由的有些愕然,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当看到苏沫脸上一点儿痛苦的表也没有,确实还带了点笑意的时候,翠枫心里一慌,竟然冒出回光返照四个字,哗一下子扑上去,急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想不开啊……”

苏沫苦笑不得的看着自家丫鬟一脸惊慌失措的表,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个噤声的手势。

装病这法子,除了她不准备骗过刘长纯,另外不准备骗的人,就是翠枫和翠秀两个丫鬟了。这两个小丫头对她绝无二心,只要和她们解释通了,无论信或不信,一定不会出卖自己。而且,有很多事,她也无法独立完成,也需要有人帮忙。

翠枫愣愣的看着苏沫,虽然老实听话的不再多问,可心里,却是感觉十分的怪异。

自家的小家,从懂事起便跟在身边,十几年了,她甚至于敢说,这世上最了解苏沫的人,无外乎就是自己和翠秀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在苏沫脸上看见这种表,这是种算计的表,若有所思的表,甚至于,这表中,夹杂着一点狠厉。

王惠出了房子,又像刘长纯详细的问询了一下,可她终究不是专业的大夫,被他一本正经的忽悠了一顿,一时间心中烦躁不安,也不知道到底是苏沫运气不好,还是自己运气不好。

刘长纯和王惠都走了之后,翠枫终于忍不住的道:“小姐,你,你这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啊。”

苏沫看了眼自家的傻丫头,坐起身来:“我当然没病。你家小姐这些年身体都健健康康的,哪儿这要嫁人了,就突然倒下了?”

“我也觉得。”翠枫喃喃道:“那,您为什么要装病,还有刘大夫……”

苏沫道:“这个我以后再和你们解释,现在,要先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翠枫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么正经严肃的表,不由的跟着也紧张了起来。

苏沫招了招手,让翠枫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翠枫听完,一脸的疑惑不解,犹豫了下道:“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哎……”苏沫叹了口气,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上辈子至死也不明白是怎么死的了,她也罢,她身边的丫鬟也罢,都是单纯懵懂的,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在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深宅子里,能平安的活到出嫁,这已经是运气好了。

“照我说的去做吧。”苏沫正色道:“翠枫,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不论我做了什么,总是为了我们好的。”

“哦。”翠枫茫茫然的应着,这话,她当然是相信的。

“还有。”苏沫做了个深呼吸:“以后在这宅子里,无论有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轻易回答,也不要轻易相信,一定要告诉我。特别是夫人那边的人和事,无论大小,都要告诉我。”

“小姐。”翠枫纠结了又纠结,终于忍不住道:“您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我什么也不想做。”苏沫沉默半响,缓缓的道:“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或许是苏沫的表太严肃了,翠枫也被传染的有些紧张,而且宅门中长大的丫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苏沫的意思,可心里却隐约的有些知道了什么。当下面色一整,应了声是,跑了出去。

此时,苏沫靠在床上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回到自己院子里的王惠,却是烦躁不已。

慕容寒上门提亲,苏沫和慕容寒定亲接着,然后苏家便可以成功的攀上皇亲国戚,再然后,她的女儿苏辛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找一户好人家,攀上高枝。

原本,事一步一步的进展,都在她的计划之中,顺利无比。在慕容寒上门的时候,她将苏沫推了出去,更是做足了慈母的戏,让人都觉得她是个宁可委屈自己女儿,也为原配女儿着想的贤妻良母,在苏晟面前,更是落了一个天大的人。

可如今事眼见着尘埃落定了,苏沫却突然病成了这样,王惠进了屋子,只觉得心中又是烦躁又是焦急,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没忍住,还是一把将杯子砸在了地上。

这其中原委,她心中计较,又哪里是旁人知道的。

王惠这一个杯子砸出去,换来了一声惊呼,门外,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正往里走。

这女孩子,正是王惠未婚先孕的女儿苏辛,要论长相身段是没话说,又娇生惯养了这些年,十八岁的女孩子,那叫一个鲜艳如花,青春逼人。虽然娇蛮跋扈了一些,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谁没个脾气,王惠将她捧在手里含在口中,一心一意指望着将她许个好人家,而且要做个正室,万不能像自己一样。

虽然在苏沫母亲去世之后,苏晟过了孝期,便将王惠扶了正。苏辛也从庶女变成了嫡女。可无论如何,王惠在入门的时候只是个姨娘,后来便是成了正室,底气也不那么足。

虽然在她看来,苏晟正妻的位置理所当然的就应该是她的,可旁人却不这么认为。一朝为妾便终身为妾,名不正则不顺,这是她心头永远的痛,不光是自己,还有她的女儿和儿子,一日为庶,便在人前永远低上一头。

即便旁人当面不会说,可是背地里会说什么,王惠心知肚明。在嫁娶这样的事上,也会有极大的影响。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宁可娶小户的嫡女,也不愿意娶高门的庶女。何况王惠还有个未婚先孕的名声,所以她非常清楚,她的女儿想嫁个好人家,儿子想娶个金凤凰,这都是很难的。

苏辛进门便被砸了一裙子的茶水,惊呼了一声:“娘,您这是做什么?”

王惠虽然极坏的脾气和心,可是对着苏辛却是十万个柔似水,一见自己女儿来了,按耐住怒火,和声道:“辛儿,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