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广州的天气更加炎热,马君武先生不顾酷暑来探望白崇禧,得知白崇禧可以稍微走动时马君武十分高兴,他简要地把孙先生还在广州指挥军队、廖仲恺已获释的消息,以及目前时局混乱等情况告诉白崇禧和刘存,让两人不要着急安心养伤,接着询问两人近况。

“伯庸,你可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白崇禧认真地问。

听完杰拉德医生的话,刘存心里十分难过和愧疚。

“先生过奖了!刘存只是尽军人的份内之责而已。”听到刘存叫自己先生,又一副谦虚之态,留洋回来的学者马君武非常高兴,不由晓有兴趣地和两人攀谈起来。

灯光下,白崇禧、刘存以及王若滨等人站在宽大的桂西军事地图前,模拟“自治军”的进攻态势,然而双方兵力的巨大悬殊,使本部在模拟战中捉襟见肘,令两人头疼不已,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同时做出了收缩防守,伺机出击的决定。第二天一大早,白崇禧策马前往百色司令部,将计划建议上报马司令。而刘存则迅召开排以上军官军事会议,将近期的情况向大家做了说明,严格要求全营各部立即执行营部计划,随时做好应变准备。

刘存宣布:每人给衣服三套鞋两双,宽袖宽裤脚的是常服,衣袖和裤脚有扣子收紧的是训练服,要求训练作战全部穿着训练服。领到衣服后,弟兄们兴高采烈,有的没洗澡就急急穿上,有的穿上后左扭右摆像只*的公鸡。此情形让刘存笑之余也颇为心酸。

“没错,一共五十六条。”

没有一个人退出令他惊讶,望着一双双坚定的眼睛,刘存忽然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一个半月差不多。”

这时天已白,白崇禧信步走出营区,刘存落后半步紧跟着,一路无话,走到不久前刚刚结束战斗的地方时,硝烟尚未散尽,凉爽的晨风还夹杂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白崇禧停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小土坡,向刘存问道:

“是啊!我也这么看。你想,当时在战斗僵持阶段,这么多老兵没有一个人想到迂回包抄,偏偏一个入伍只有一个多月的新兵,不止想到了而且办到了。此子有勇有谋啊!”白崇禧望着屋顶连声感叹。

“嘀——”

“难的当天早晨,母亲吩咐我到二十里外的小镇买油盐酱醋,因钱财被盗我不敢回家,在镇子里躲了一晚,谁知第二天一早噩耗传来,我疯般奔回矿区,放眼望去满目凄怆,整个矿区已经被埋葬在几十米厚的泥石里。”说到这刘存抬起头,接过小兵递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才现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一双双充满同情的眼睛令刘存心里愧疚之余也十分感动。

领头汉子看着乞丐不紧不慢地说:“眼下清乡剿杀越来越紧,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此人形情古怪性子倔强,此地又偏僻少人只有我等出没,因此难保他不是眼线,杀!”

“上去看看。”

刘存何尝不知其中的千般奥妙,但如今正是北伐军士气最旺盛的时候,稍有分歧将会给整个北伐带来无法预料的影响,老蒋除了要名誉之外,咄咄逼人的孙传芳部也是令他心急如焚的重要原因。第一军的何应钦正在浙闽一带做分化收买的努力,然而不痛击重创孙传芳的主力,他那些摇摆不定的属下在重利之下想倒戈也不敢轻举妄动啊!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观里,脑袋比名利重要的多。

就在刘存白崇禧两人商量第二天的出院事宜时,马君武匆匆到来,一进门就挥着手里的报纸兴奋地对刘存说:

“伯庸,你的两篇文章全都刊登在九月二十八日的《国民日报》头版上了!廖先生和叶主编二位先生都做出了评论,给予了很高的赞誉和评价。廖先生还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孙先生看了十分的惊讶欣喜,并向我详细询问你的情况,对你的见识和才华赞叹不已啊!哈哈!”

白崇禧一把拿过报纸,匆匆看完就满脸喜色对刘存大声说道:“伯庸大才!哈哈,大哥恭喜你了!”

刘存接过报纸仔细浏览一遍后,谦虚的向马君武道谢:“先要感谢先生的厚爱和栽培,没有先生的帮助和鼓励,刘存不会有此成绩!廖先生和叶先生的赞誉令我汗颜,这是对我的鞭策也使伯庸信心更加坚定。至于刘存之言是否正确仍有待实践之检验。”

刘存稳重的表现和得体的言语让马君武十分欣赏,一种“此子定非池中之物”的感慨回荡心头,他爱惜的拍了拍刘存的手臂,关心地问白崇禧:“健生,何时可以出院?”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白崇禧恭敬地回答。

“太好了!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先到我处住下其他再说不迟。”马君武高兴地说。

白崇禧连忙解释:“恐怕不能去烦扰先生了,因广西最近有同僚前来,大家已将汇合地点定在李济深李师长旧宅,如若更改崇禧担心对方难以寻找,崇禧在此谢过先生了。”

马君武一听有些失望,但想到两人的身份和处境也就不再勉强,吩咐两人到了住处就告诉他,以便有事随时联系,两人都恭敬地点头答应,马君武这才安心离去。

第二天上午,令刘存两人十分感动的是,杰拉德带领一帮踢球的朋友前来送行。大家分别握手友好地话别,丹尼斯竟然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告诉刘存,让刘存一旦需要就来找自己,他会向刘存提供最好最便宜的武器,同时还不停地嘲笑和辱骂武汉那帮仿造捷克武器的家伙,使大家忍俊不已。

就在刘存和杰拉德相互交换了地址,正依依不舍地拥抱的时候,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刘存眼前——珍妮泰勒小姐手执鲜花站在医院大门入口处,阳光洒在她窈窕的背上,犹如一位披着五彩霞光的天使……

李济深的旧居是他多年前买下的,他担任粤军第一军副官长后就搬到了新居。这套旧居禀承了盛行的岭南风格,虽小但很雅致,不宽的小院里还栽着一棵有些年月的石榴树。

安顿下来,刘存来到院子,捧着那一束美丽的百合花呆,经历了战火洗礼后的刘存,尘封的心竟然产生阵阵莫名的萌动,直到白崇禧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他才如梦方醒。

“走吧!花虽漂亮,但再不出去走走你连吃的都找不着。”白崇禧怪异地笑着。

一九二二年十月五日、中秋节

刘存将下午买回的几个小菜和两瓶“九江双蒸”酒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兴致勃勃地打开马先生送来的月饼,小心地叠放在盘子里,对传来的敲门声也置若罔闻,白崇禧应了一声便去开门。

“陈雄陈德广?真没想到是你!”白崇禧惊喜地紧握陈雄的手,不住打量。

“健生兄,百色一别一年有余,伤势如何?”陈雄兴奋之余没有忘记白崇禧的腿伤。

“业已痊愈,里面请。”白崇禧携着陈雄的手走入院子:“伯庸!你看来人是谁?”

“德广兄!”刘存快迎上来。

“伯庸!”陈雄一手抓住刘存递来的手,一手搂住刘存的肩膀,他心里非常喜欢这个有胆有识的弟兄:“一年多没握枪手可痒?”

三人一阵开怀大笑,都不由想起军营里的快乐时光,刚一坐下就你一言我一语畅谈起来,直到刘存给每个杯子倒满了酒,才在一干而尽后谈起了正事。

白崇禧:“德广,季宽(黄绍竑)一向可好?”

陈雄放下酒杯缓缓说来:“自从入驻容县,即处于自保之中,只有千余旧部,实力过小。季宽自不用说,以行(黄旭初)、煦苍(夏威)、世栋(韦云淞)等兄弟和德广一样也是容县人,此亦是四方势力不敢轻易来犯之原因。自家地头粮饷无需多虑,然弹丸之地若要壮大实在是难以办到啊!”

白崇禧问道:“德广能否将目前八桂局势告知我们?”

陈雄叹了叹气说:“目前以6荣廷部声势最大,次为奉中山先生命令讨伐陈炯明的沈鸿英部,其所率人马将近两万,刘震寰部也有一万人马左右。其余三、五百至三、五千人马之军不下十个,他们各自为政独霸一方,相互征战混乱不堪,详情难以尽知。”

白崇禧和刘存对视一眼,刘存边斟酒边谨慎地问:“德广兄,能否将兄之所想透露一二?季宽兄又有何打算?”

陈雄提起酒杯略微踌躇,见白崇禧和刘存满怀期待,于是仰头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酒杯提高了音调:“你我三人曾同渡患难,如今德广实不相瞒:临行之前季宽与我商议,我窃以为除了追随孙先生**之外,其他想法前途渺茫,如今**虽困难重重,但是**乃大势所趋不可阻挡,来日定能成功!季宽深以为然,即令我前来寻找二位。一来我等曾共处一军情义深厚,百色之变又一同出生入死、肝胆相照,如今又休戚与共、同病相怜,必能连成一体闯出一个新天地。二来我军上下俱知你兄弟二人智谋深远英勇善战,就连猛如煦苍(夏威)亦心悦诚服,且如今军中主力多为你二人之旧部,战力之强军纪之优高于其他士卒数倍,兄弟们对你二人带兵之能敬佩不已啊!陈雄此次前来,就是要将季宽和兄弟们的企盼告诉二位,现在我话已带到,余下就等健生伯庸你们的答复了!”

白崇禧紧握陈雄的手,动情地回答:“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德广,我们的抱负是一样的,就让我们众兄弟一起闯出一个新天地!”

刘存也激动地伸过手来,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三双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在这个圆月之夜,在广州这个普通的小院子里,未来纵横中华大地近三十年,为祖国的独立富强做出不可磨灭贡献的桂系,终于迈出了惊天动地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