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不要怪我,虽然你和我当年是那么的象!我当初只是一个被羯人养大的汉人孤儿,投入后赵儇王府中,当儇王石通在浦阪被匈奴人击破的时候,我也是如你一样保护着她一直逃到邺城…………如有可能,我不想杀你…………”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就听见他大声招呼的声音:“来人,给方知晓治伤!将他送到明光轩去!”

其二,乱世如何能如此之重感情?你总还放不下那个羯人贵女,大哥,多少年了啊!方知晓现在保护慕容秋如你当年保护她一样,所以你狠不下心?这时你怎么不想着华夷之防了?祖铁是救我先祖的羯人义仆后代,可以报恩,但是非我族类,我们内部怎么又能让他坐上中流堡管军这么一个高位?让他直接掌握我中流堡军权?他是羯人啊!如果大哥你真的想笼络他,就干脆将月儿嫁给他。可是你又舍不得!说月儿看他只是哥哥!小儿女的心事就那么重要?大哥,你英豪天下难有,带着我们打出了这一片基业,但是你心肠却始终硬不下来,这是乱世啊!三弟四弟和你一个脾气,还更没脑子一些!现在您必须要做决断,慕容宙是个只讲武力的人,月丫头还招来了慕容垂女儿这么一个**烦,你快点抛开一切,全心应付现在眼前的局面吧!”

猛的一股大力劈在了旗杆上。

他滴着冷汗看着面前黑洞洞的山谷,或者守在这里,看着那场噩梦般的幻境会不会成真?这个重要的谷口祖铁不在,万一真的慕容宙伏兵奔袭过来,这个凶神带着数千银甲的凶悍猎军,那么祖家坞这数百精锐…………他茫然的又向一马坡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的激战依旧,喊杀声依旧。也许现在能出这个警讯的人,只有他了!

山坡上突然抛洒下来满天的箭雨,火光中可以清楚的看见数百名燕军弓箭手已经集结在他们坡顶最大的那个军帐之前,朝着魔神一样的祖锻攒射。连在他左右全是燕军的兵士也顾不得了!祖锻大吼一声,挥舞着钩戟格挡满天的箭雨。他兜马就退了几十步下来。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方知晓满身满脸是血的跟在他的身边,身上的甲叶缝中刺猬一般的插着箭杆。祖锻红着眼睛看他一眼,丝毫不理会叮叮当当敲在甲叶上面的箭矢。这个距离长箭已经射不透他们的甲胄。他大声对方知晓道:“敢不敢再随我冲一次?”

他轰然大震,脑海当中闪过了一道道奇异的画面。就在他站在地牢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漆黑的牢屋,没有了慕容秋如花的容颜。

三匹马被家将们立刻接近了城内,当先活着的那人已经无力下马。被家将们搀扶了下来。匆匆送上了城头。后面两匹马上果然载的是死人。脑袋都已经不在身体上,就这么拴在马上给送了回来!

在自己父亲面前,祖月却不敢有半点倔强的表现,只能低下头去。祖铁低声道:“坞主,别说大小姐什么了,大小姐也是好心…………现在还是处理眼前的问题吧。看来咱们是不得不将慕容秋交出去了,吴王那里,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不过两人都知道,在一到祖家坞就被关进地牢的局面下,祖月居然说动了祖锻见一下方知晓。女孩子自己还在挨骂。她这样努力,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方知晓奇怪的眨眨眼睛:“就见我一个?”祖月哼了一声:“那可不是?我爹可没兴趣见什么胡女丑八怪。见了我爹老实一些,乖乖的求我爹帮忙,说不定还有得救。要是再满嘴胡说八道,神仙也帮不了你。你去不去?”

慕容宙缓缓的站了起来,戴上了自己的头盔。将面容掩藏在一片森冷当中。再一开口,已经全然是金铁交鸣的声音:“让他来见我!”

“你跳起来,身上的伤口不痛么?”慕容秋也在低声的问。在众人并不友好的环顾当中。女孩子的姿态仍然是淡定自若。

这是秦国的建元五年,慕容秋的大燕建熙十年,按照东晋的年号,是太和四年。至于公元,天知道是哪一年…………

一番话被这个骄傲的黑衣女孩子说得清越激扬,说到得意处。那些家将们同声欢呼一声,声音震林穿野,震得树上的白雪簌簌而落。这一声欢呼里,似乎就蕴含着这些战士在四战之地河南三州生存奋斗下来的全部骄傲!

这个臭流民,救了我几次了?眼泪就在慕容秋的眼眶里面打转。不知道为什么却掉不下来。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完全麻木了。周围的变故她丝毫也不知道。看着方知晓在那里沉重的喘着粗气。不管手摸向哪里,都是热热的鲜血。而这些鲜血还在这个臭流民身上不断的朝外喷涌!一个人究竟有多少血可以流?血流完了这个臭流民是不是就要永远的离开她了?

在他前面的慕容秋露出了一丝黯然的苦笑,这个臭流民还真的什么都不懂呢。不知道他们慕容家到底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就算两人之间有什么感情,如果真的到了秦国,还能由他作主么?感觉到方知晓用力宣告所有权的似的加把力搂紧了自己。慕容秋放软了身子靠进他的怀里。拿起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男孩子大手的粗糙和有力。这是她现在的唯一依靠。也是除了骄傲之外支撑着她逃亡下去的重要东西。

当看着一条大河在自己面前突然凝固的时候,那种对大自然奇观伟力的震惊,是一种自内心的震撼。方知晓张大嘴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眼泪差点都掉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风扫过空旷的河面,他忍不住振臂狂呼一声:“老子没白来一趟!”身边的慕容秋可没他那么好的闲情逸致,掉头就扯着他朝河堤下跑:“猎军跟在我们后面,不抓紧这个时候过河就来不及了!”

方知晓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没追上来!这帮家伙都是属狗的,追什么东西就再不放过。老子他**的干脆就在这空旷的地方坐下来,生火烧水吃干粮。他们有点动静老子就看得见。那帮银甲家伙大概还是怕老子一拍两散,他们迫过来就砸了你脖子上面那个地摊货。一个个又朝远处退了。整个下半夜,不时有他们的人过来绕一圈,远远的看老子睡了没有。老子就给他们看看手里的剑。一个个屁也不敢放又灰溜溜的退回去…………大小姐,你看现在怎么办?面前这么老大一条河,半条船都没有。咱们就在这里耗着?还是准备怎么过黄河?我看咱们是没路可走啦。”

女孩子犹自不服气,长长的凤眼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中年家将又道:“那贵族少女的家将,已经让我们都无还手之力了。小姐也知道他的厉害。但是在慕容宙面前,也没有一合之力啊!慕容宙这个鲜卑凶神。手中的破军剑和破军剑气,当年和冉闵天王都力战了数十合啊!要不是他缠住了冉闵天王,让大燕猎军组成连环甲马围上来…………那小子能力敌一招不马上飞出去,已经是难得的厉害了。小姐,咱们走吧。”

方知晓顿时就把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就是这样嘛,有商有量的多好?慕容姑娘,你看这位大英雄都拿身家性命保证了,咱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把那个什么璋的交给人家。秦国什么的,去不去也就那样…………省得喊打喊杀的,多没意思。”他转过脸就朝慕容宙讨好的笑:“英雄…………猛将兄,小姓方。等到了那个什么邺城,我的安全也请您老人家多多包涵了…………”开玩笑,看这位猛将兄的块头,只怕他一个打自己八个,更别说他那么多小弟了。看来慕容秋和他原来大有交情,大家马马虎虎,各让一步算了。

“我他**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

一群买马的汉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在黄河以南的地方也是横着走的势力,这个黑小子居然在他们太岁头上动土!几个精壮的汉子立刻拉过了拓跋力格的马,上马就追了过去。这些马多没有鞍鞯,但是看他们在光背马上矫捷的身手,竟然都是熟练的骑士!另外有人更是直奔向马市边的酒肆,直冲进那些土屋里面。

臂弯里的慕容秋突然将他一扯,跑得正起劲的方知晓才停下了脚步。他看看慕容秋。虽然被方知晓半扶半拉的。但是女孩子也早就累得小脸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疲倦已经让她顾不得和方知晓这个家伙保持距离。胸口在他的胳膊上摩擦着。甚至能让方知晓清晰的感觉出她的形状和柔软,顿时就色心大起。

昨天晚上的逃亡险到了极处。他们虽然向东飞快的逃进这座不知名的大山里面。但是后面大队骑兵轰隆隆的追赶声却仍然让他魂飞胆丧!追兵似乎分成了两队,一路向东,一路向西分头狂追。背后的火把时隐时现。盔甲兵刃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从老远的地方就能传来!他们利用沿途小树林的掩护,躲躲闪闪的朝大山狂奔。敌人却似乎越追越近。直到他们奔进了山口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后面的响动越来越轻,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远。他冒着险爬到一个高处向后看了一眼,就看见两条火龙汇聚成了一处,向西面滚滚而去。两个人绝处逢生的松了一口气,但是丝毫不敢做停留,在后半夜的寒气当中向大山的深处直逃进去。马行不得了就放弃掉。方知晓拖着伤后乏力的女孩子倒是越走越精神。他倒是也现自己的体力似乎越来越好了。一直到晨曦微露的时候。他拖着的女孩子终于坚持不住软倒在地。方知晓虽然不累,但是肚子也开始咕咕乱叫。终于提心吊胆的停下来生火休息吃点东西。

在十里之外的地方,一支银甲大军仍然在沉默的前进。这数千骑兵都是彻夜行进的。人马声上都是汗淋淋的。马和人在这寒夜里面吐出来的白气在队伍当中弥漫。除了行军的步伐声音,甲叶武器碰撞的声音,就听不见一点人马喧哗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带头的将领同样穿着银色的重甲,只是盔甲上面雕着繁复的万字不到头的花纹。硕大的头盔将他的面目深深的隐藏在了阴影之下。仔细分辨,还能看出头盔之下,一副银光流动的面甲将他的头脸整个包裹住了。而在面甲之上,则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愤怒金刚像!

“他**的中国移动!还说信号覆盖全国,覆盖个屁!还我这个纳税人的钱!”方知晓破口大骂,晒得黝黑的脸上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面已经渗出了汗来。这个时候,他最想的就是摆脱眼前的这些麻烦!这下不要说户外旅游泡汤了,自己会不会蹲监狱也在未定之天。回家老爸老妈非打死自己不可!

祖锻果然带着他直奔外城而去,这时的中流堡外城,已经满是祖家坞的黑衣步卒徒属在城墙上面值守。精壮们不是拿起弓箭刀矛就是在搬运滚木擂石,大口大口的锅在城头支了起来,雪一捧捧的倒进釜里。准备在敌人攻城的时候烧成沸水。妇孺们也在协助着守城步卒们准备资材,制备干粮。整个外城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昨夜激战一夜的捷军的家将们早就在内城门口等着祖锻出来,看来祖锻是连夜下的命令!方知晓也隐约有些明白,毕竟作为男孩子对战争天生的感兴趣,叔叔又是军校的教官。祖锻的决定他也能理解。祖家坞最精锐的部队就是冉闵留下来的这一支精锐骑军。如果给慕容宙把城围死,那骑兵最大的机动性也就丧失了。不如趁慕容宙还在布置合围的时候,充分利用这支骑军,袭扰他们的大营,抄截他们的粮道。反正来去如风,在保持机动性的前提下,要是能尽量延缓他们围城的步伐,那就太理想了。而守城不过是最后没有办法的时候的选择!

大群大群的红袍骑士都牵着马,看着祖锻和方知晓他们出来,都纷纷甲叶响亮的向他行礼。不少人还带着昨夜的战伤,就这么也站在队列当中。方知晓这才知道,祖锻可还真不是就针对他一个人!到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每个人有一分气力都要使出来!看着方知晓出来,不少人还向他行礼示意。让方知晓有些不适,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毕竟昨夜自己逞英雄,还是救了他们不少人!同生共死一场,自己在捷军心目当中,也算是有点地位了吧?要是这个地位能再高一些,是不是让祖锻能更下不了手一点?如果他不在背后打黑枪,真的一刀一枪的拼命想把老子害死在燕军手中,那就各安天命了!想通这一点,他忙点头微笑,再谦和也没有的向捷军们回礼。不时还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微笑迷人一点。

可惜祖锻没有给他那么多释放魅力的机会,猛一招手,十余名捷军的队正们就跟着他出列上马,疾驰向西门而去。沿途经过的那些祖家坞的徒属们,又是罗拜一地,对这些祖家坞最核心的人们行大礼。铁骑如风卷过,转眼就从西门的马面驰上了城墙。祖铁早就和祖冶那个白脸大奸臣等在那里了。极目向着一马坡方向远眺。

半夜的时间,那里曾经被捷军踏破的大营已经又收拾了起来,而且是更大的规模!一面面燕军的旗帜在飘扬。一群群的猎军骑兵们呼啸穿梭着,在中流堡的那些拱卫的小堡垒面前耀武扬威。大队大队的步卒在附近山头叮叮当当的看着大树。在制造攻城的攻具。看到这个场面,方知晓也只有咽口唾沫。妈**好大的场面!

祖锻沉声道:“怎么样?”祖冶和祖铁两人都微微摇头,祖冶低声道:“燕军动作很快,慕容宙又在一马坡升起了帅旗,没人敢怠慢。看他们制作攻具的度还有源源而来的人马,五日内就可以开始扫荡我们的拱卫堡垒,十日内就一定可以逼到中流堡下!北面的燕军也在行动,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最迟明天就能出现在我们视线之内!”

祖锻冷冷道:“燕军的粮道在哪里?屯粮的大营在什么地方?”

每天下午两点左右第一更,晚上八点左右第二更。

请大家多多捧场,不要和奥斯卡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