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落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余沧海心中胆怯谨慎尽去,第三步踏出时,便是坚实稳重,手中一把长剑一直斜指前方,内力贯注其上,剑尖不住的颤动,黑暗之中林平之自是看不见颤动的剑,但他却看的见那从空气中传来的一丝丝颤动,心知余沧海这一剑出手,便是雷霆一击,只怕一下子便要将自己开膛剖腹。

如果他向后退的话,要知这楼上房间门外的空间并不大,后面的楼梯扶手也已在自己骑马上楼时撞掉了,自己或许能迫他掉下楼也未可知。从四楼一直掉到地面,就算他有一身武功摔不死,也是很够受的。可想法虽然很完善,还是忘了一件事情,余沧海身体极矮,并非正常人身材,他刺的根本不是躯干。

“他是不是走的离镖局太远了?”林平之立刻问道。林震南道:“不错,是一个叫王三的佣人,说是请假回家,分明就是逃难,可我怎能不许。”

从青城派的身份来说,他也不敢,他可不是什么真正的江洋大盗,他是侠义道,名门正派。何为侠义道,何为名门,其实这一点和绝大多数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定义都不太一样,甚至于多数名门正派的弟子们,自己也大都不知,他们为什么是名门正派,只当所以如此,便是因为他们真的如何正义,如何占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余人彦这一剑,本来应该是根本躲不开的了,但林平之剑柄出手,带着一股凶悍剑风,一时间让余人彦也有些窒息之感,出手不由的就慢了半分。剑柄撞中余人彦前胸,离林平之想要打的地方差了分毫,没有直中膻中,但力道强劲,其痛彻骨,余人彦本该致胜的一剑,便没一举成功。

可惜,真可惜,如果自己的功力能与对手相当,这一剑不是杀了对手,至少也是让他重伤无战斗力,那么这场战斗也就是一招结束了,可也没什么,对方已经受伤,而且右手无法持剑,并且气势信心也已弱了,他已经开始占到优势。

正常情况下,突然遭遇强敌,赶紧努力跳出圈外,再行摆开架势,这也是很对的,可他就是没有想到,他在上楼梯,背后不是平地,两大步一退,人哪里还能控制的住,那真是连滚带爬,等他努力想要站起来时,林平之一招“独劈华山”,已经迎头砍来。

这么多人啊?本来他昨晚就猜到,此时会有青城派个别生活不检点的门人弟子在此吃酒,这等人必然武功练的也要差些,正可以乘机干掉个把落单的人,却不料竟有那么多,这可不好办了,可若他不能在此至少解决一二人,他的计划也无从开始。

就这么收招重新开始?等等,这“有凤来仪”使完时,一把剑斜指右上,这岂不正可起手家传辟邪剑法的一招“紫气东来”吗?既已想到,那便顺势接下,这两式之间连的浑圆自然,哪里有半点滞泄。

那就只有努力将功力全都转到华山内功的路子上,可甫一调动内力,便又是胸闷烦燥,无法控制。要知他运转辟邪功诀也已有了几个周天,他现在大半功力还在原来的路上,要一下子全数调归华山内功,又谈何容易。

王夫人的父亲,洛阳金刀门掌门金刀无敌王元霸,也是江湖上一霸,如果金刀门众人现在便在此处,倒也真的可以仗恃着与青城派一拼了,所以王夫人抬了出来安慰儿子,可这儿子早已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少爷了,他想的可要深的多。

与伪装的高高在上的假像不同,林平之紧张的心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一般,一只右手藏在他那身华丽的锦袍之下,不轻不重,不松不紧的按着一把精钢宝剑,这动作已经有了真正剑客的意味,可惜的是他怎么用剑还尚未学会,同时间体内开始功力流转,却又只局限于丹田附近,连内功心法也不敢运的全了,因为他还没完全理清,大敌当前时若是急运内力,怕也要走火入魔的。同时间,一滴冷汗已从额上滑下。

毕竟是既有林平之前世记忆,又有在未来曾经看过原著的记忆的人,随之想到另一件事,另两个人。刚才他随口说话,本是想要说谎,什么祖孙俩开的酒店,可说出的却全是来自于记忆中的事实,并不是编造的,官道边原是有家老蔡酒店,是被伪装成祖孙俩的两人买下。

短暂的思索之后,实在想不好自己该怎么办,没办法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照常行动再说。照常,也就是说先出门打猎,岂知手一扶住小雪龙背上的马鞍,立时又发现了一件难题,他没骑过马。嗨,别说骑马了,从林天雨的角度来说,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马。

想及此,不由的一拳猛的捶在了床沿上,一声闷响之后,床晃了几晃,同时也吱呀乱响,若非身下这张床非常结实,怕是要打塌了。

林震南初见这个烂脸瘸腿,浑身是伤,一张脸恍若鬼怪的大猴子般的道士,虽见他形象恐怖怪异,吃了一惊,但也并不觉得怎样,毕竟是经营镖局半生的总镖头,见的多了。可此时甫一见他身形移动,立知此人武功之高,自己实是望尘莫及,崔季二镖头武功尚远不及自己,只怕一照面就要尽数毙命于剑下。

不及多想,林震南一式辟邪剑法的“流星飞堕”,拼命刺向余沧海后背,余沧海手中长剑一转,只听得一声兵器相撞的脆响,却是余沧海一把剑轮转,先后接到了三般兵器,他动作之快,三声几乎连成了一声,至少以此处这些镖师的功夫,实在听不出是三声。

三个人均觉腕臂有些酸麻,再看时,余沧海早已踪影全无,只有不远处墙边的一颗枣树的枝叶兀自在轻轻摇晃。总算余沧海此时只想脱身,其志不在伤人,再加受伤流血之后脱力,又瘸了一条腿,三人才能个个安然无事。

同时王夫人等人,已经直冲入西楼之内,原住在此处的几个镖师,一些仆佣等人,也已各各出门,一时灯火齐明,却正见到了下楼的林平之,还有刚刚余沧海发结被斩,掉下的数百根头发,此时尚在空中飘飘悠悠,还未落地。

镖局中人出门走镖,本来就是随时准备着厮杀受伤的,这时一见林平之受伤,赶紧帮他治疗用药,王夫人亲手为他包扎好伤口,转眼之间,镖局众人又已齐聚周围,连厨师帐房之类人等也在渐渐跑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待得知道有敌人夜袭,被少镖头击退,少不得又骂几句鼠辈阴险,赞几句少镖头英勇之类的,便又渐被各各遣去。

福威镖局的大厅中,这时又只剩林平之一家三人,和几个林震南最亲信的镖头,林平之这才道:“刚才那人就是余沧海,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

这句话说出,别人倒并不觉如何诧异,就算没这件事,之前也早有人猜到这两天镖局不断死人是余沧海亲手所杀,只是却有些不明白他们的少镖头如何能敌的过此人,还能打的他负伤逃走。尤其是亲手接触了余沧海的崔季二镖头,自是知道这敌人何等厉害,不由的更是惊异。

这两人是林震南真正亲信,也是非常老成持重,稳妥可靠的部下,头脑清醒,作事也一向值得信任,对他们是必须要开诚布公的。不过好在对他们说话是林震南的事,不需要林平之再罗嗦,谎话只要说过一遍,就可以靠别人继续发扬光大了。

林震南赶紧解释道是先祖林远图的鬼魂这两天亲自前来指点,儿子方才武功大进,林平之更是谬称道:“我现在的武功,还是远非那人对手,刚才那一战,是远图公的英灵附在我身上直接与他交手,方才打的此人大败逃走,可惜没能杀了他,而且此事可一而不可再,远图公却不能第二次再这样相助了。”

林平之这话却甚妙,他一是点明自己武功尚不够高明,既解答了别人的疑惑,也让人不要对他过于依赖,二来又仍是在用鬼神之说给这些人吃定心剂,不管怎么说,既有林家先祖保佑,总给人心中有许多安慰,这可和上一世的福威镖局,个个只当敌人是厉鬼,人心惶惶的状况大为不同。